时间到了武德三年(620年),此时,大唐开国已经整整三年了。这一年,天下大势,发生了明显的巨变。原本群雄并立的中原地区,逐渐呈现统一趋势,唐、郑、夏三足鼎立。中原必争之地,变成了三个超级大国争夺天下之主的修罗场。唐朝坐稳关中之主,王世充占据河南,窦建德称雄河北,三强之间,即将迎来一场千古大战!
对于李唐王朝而言,进军中原,势在必行。这一战的成败,直接关系到天下未来的走向,以及唐王朝是否能够一统天下。定鼎中原的关键,不在其它,而在于夺取洛阳。只要唐军攻下洛阳,中原之地,尽可囊括。因此,唐高祖李渊在决定进军中原之后,他的首要目标,自然锁定到了洛阳。
洛阳的重要性,自然不比多说。自古以来,中国有两都:西京长安、东都洛阳。在中国古人的传统观念中,谁掌握了长安、洛阳两座古都,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华夏正统。所以,纵观中国古代,几乎绝大多数的大一统王朝,要么定都长安,要么定都洛阳。隋唐两代,更是实行了东、西两京制。
就战略地位来说,洛阳也拥有着无可比拟的重大意义。若是不重要,李密当初也不会亲率三十万瓦岗军,围攻洛阳长达一年之久。李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打洛阳,究其原因,就是为了占据洛阳,以此作为根基,号令天下,成就帝业。因而,洛阳是一块诱人的肥肉,天下英雄都想吞下这块肥肉,唐朝亦不例外。
如今,唐朝已经占据关中,坐镇长安。倘若再一举攻克洛阳,席卷河南之地,则长安、洛阳尽为李唐所有。届时,唐朝一统天下的格局,将会基本底定,扫平群雄,指日可待。不仅如此,攻下洛阳,也意味着唐朝即将成为中原、华夏当之无愧的正统王朝,四海之内,无人可与之争锋。
其实,早在唐朝建立之前,占据长安的李渊,就已经盯上了洛阳。义宁二年(618年)正月,李世民刚刚率领军队,在“扶风之战”中,大破薛仁杲的十万西秦大军,击退了薛氏父子的进犯。扶风之战才告一段落,李渊即刻任命长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为左、右元帅,引兵十万,东征洛阳。
当时的洛阳,形势错综复杂。李密和王世充两军,正打得不可开交。唐军突然介入,无疑是在抢李密、王世充碗里的肉。因此,王世充坚守洛阳,不与唐军交战;李密的瓦岗军,也与唐军互相对峙。
在这种情况下,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一致认为,攻打洛阳,时机尚不成熟,还是应该先经营好关中大本营,等日后拥有了足够的实力,再对洛阳发动进攻。所以,李家兄弟统一意见,率领十万唐军,及时撤退。撤军途中,李世民料定,王世充肯定会派兵追击。于是,李世民设伏于三王陵,成功伏击了王世充部将段达的一万兵马,斩首四千余级,获取了一定的战果。
也就是说,李渊在正式建国称帝以前,曾经对洛阳进行过一次军事行动,却是无功而返。到了武德三年(620年),关中形势彻底稳定。这个时候,唐高祖李渊又想对洛阳用兵,打算一举灭了王世充政权。
过了三年,唐高祖为什么突然要二度进攻洛阳,他难道忘记了第一次攻打洛阳的无功而返吗?李渊有他的考虑,在他看来,进攻洛阳的时机,已经成熟。这个时候向洛阳进军,正是千载良机。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李建成、李世民统领十万唐军,东征洛阳之时,洛阳局势尚不明朗,存在着多股军事力量。先是李密、王世充苦苦鏖兵,后来又冒出了宇文化及的十万骁果叛军。这些军事力量,对于唐朝进攻洛阳,无疑会形成巨大的压力。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李密、宇文化及相继败亡,洛阳只剩王世充一支军事势力。一股军事集团,总比多股军事集团同时存在要好。这个仗,反而好打多了。
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唐高祖李渊敏锐地发现,王世充政权内部,其实矛盾重重。尽管王世充此时占据河南,且已在洛阳称帝,实力不容小觑。但是这并不表示,王世充的统治,铁板一块。在唐朝东征洛阳之前,王世充集团内部,不少瓦岗降将纷纷脱离洛阳,归顺李唐,使得王世充战前的军事实力,大打折扣。
前文说过,王世充是一个典型的“政治暴发户”。他既缺乏海纳百川的胸襟,又没有一言九鼎的气度,只知权谋诡诈,毫无家国情怀。虽然王世充如愿以偿,坐上了皇帝宝座。但是,他的帝位,坐得并不安稳。因此,王世充称帝后,郑国统治集团内部,人心浮动,很多人都瞧不起王世充,不服他的统治,甚至还想把他赶下皇帝宝座。
比如,当时的知识分子群体,从骨子里就看不起王世充,认为王世充不过一介窃国大盗,一个跳梁小丑。举一个例子,便能说明。隋末唐初,有一位著名的大儒,名叫徐文远。此人出身名门,学富五车,擅长研究《左传》,曾经担任过隋朝的国子祭酒,相当于隋朝的中央大学校长,是当之无愧的博学鸿儒。
后来,李密率领瓦岗军,围攻洛阳,洛阳城内,一度粮食紧缺。迫于生计,徐文远只得出城砍柴,结果被瓦岗军抓获。李密一看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徐文远,立即将他奉为上宾,自己则以弟子之礼,拜见徐文远。面对恭恭敬敬的李密,徐文远根本没有给他面子,态度十分倨傲,就像当初的冯慈明一样,反而教训起了李密:
老夫畴昔之日,幸以先王之道,仰授将军。时经兴替,倏焉已久。今将军属风云之际,为义众所归,权镇万物,威加四海,犹能屈体弘尊师之义,此将军之德也,老夫之幸也!既荷兹厚礼,安不尽言乎!但未审将军意耳!欲为伊、霍继绝扶倾,虽迟暮,犹愿尽力;若为莽、卓乘危迫险,则老夫耄矣,无能为也。 (《旧唐书·徐文远传》)
王世充击败瓦岗军后,徐文远自然又成了王世充的俘虏。王世充早就听闻徐文远的大名,对他也是礼遇有加。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徐文远一改先前对李密的倨傲态度,每次见到王世充,都毕恭毕敬地行礼。
当时,不少人感到奇怪,为什么徐文远对待李密和王世充的态度,会前倨后恭。徐文远向众人这样解释道,将李密、王世充二人,进行了形象的对比,话语间,透露出对王世充极度的不屑与鄙夷:
李密君子,能受郦生之揖;王公小人,有杀故人之义。相时而动,岂不然欤? (《大唐新语》)
由此可见,知识分子群体,普遍都对王世充极为不屑,并不承认王世充政权的合法性。另一方面,执掌兵权的武将集团,对王世充的不满,比文人阶层更加强烈,更加露骨。这些统兵大将,不像文人那样委婉,他们将不满直接表现了出来。在他们中间,有人谋划脱离洛阳,有人甚至还要发动政变,杀掉王世充。
击败李密瓦岗军后,王世充坐稳了洛阳的头把交椅,他的权势,也达到了顶峰。在王世充掌控洛阳政局不久,许多原来隋朝的将帅、旧部,纷纷前往洛阳,依附于王世充。一时间,王世充总揽军政大权,风光无限。
但是,并非所有的隋朝将领,都心甘情愿臣服于王世充。就在王世充志得意满之时,有一名隋朝旧将,却主动跳了出来,公开与王世充顶着干,一度就要投奔李唐而去。他就是原来的隋朝马军总管——独孤武都。
独孤武都是隋朝的马军总管,一向为王世充所信重,手握重兵,身居要职。按道理,独孤武都没有理由,背叛王世充。关键问题是,独孤武都的堂弟独孤机,看出王世充绝非人主。因此,独孤机联络了数名文武僚佐,游说独孤武都,劝说他及早离开王世充,另投明主。李唐王朝,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王公徒为儿女之态以悦下愚,而鄙隘贪忍,不顾亲旧,岂能成大业哉!图识之文,应归李氏,人皆知之。唐起晋阳,奄有关内,兵不留行,英雄景附。且坦怀待物,举善责功,不念旧恶,据胜势以争天下,谁能敌之!吾属托身非所,坐待夷灭。今任管公兵近在新安,又吾之故人也,若遣间使召之,使夜造城下,吾曹共为内应,开门纳之,事无不集矣。 (《资治通鉴》)
听了堂弟独孤机的话,独孤武都颇为心动。于是,独孤武都、独孤机兄弟,与一干亲信、心腹,私下秘密筹划,准备随时举事,与唐军里应外合,拿下洛阳,直接瓦解王世充的统治根基。
如果这个计划真的成功实施,唐朝将会不费一兵一卒,顺利直下洛阳。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消息不慎泄露,王世充先发制人,将独孤武都、独孤机,以及参与举事人员,全部杀害。
独孤武都事件,深深刺激了王世充。自此以后,王世充心中,留下了巨大阴影,那就是:降将不可信,尤其是瓦岗军的降将。所以,王世充刚刚当上皇帝,就对一些瓦岗旧将,挥起了屠刀。
北邙山之战后,王世充收降了十余万瓦岗军部众,大批瓦岗将领,也相继成了王世充的部下。但是,王世充非常清楚,这些瓦岗将领,不是兵败被俘,就是迫于形势,无奈投降,并不是真心实意归顺自己。所以,王世充始终不放心那些瓦岗降将,觉得他们心怀异志,一直对他们严加防范。
同样,众多瓦岗降将,也是从来没有顺服过,压根就没有把他王世充放在眼里过。在他们看来,王世充不过就是一个奸邪小人。所以,王世充虽然在军事上,征服了瓦岗诸将,却没能在精神上征服他们。因此,这些瓦岗大将,纷纷在暗地里摩拳擦掌,一直等待机会,脱离洛阳,重新再和王世充一决高下,洗雪北邙山之耻。
果然,王世充刚刚坐上皇帝宝座,就有两个瓦岗降将,主动站了出来,率先向王世充发难。与此同时,这两个人,也非常不幸,成为了王世充杀人立威的无辜牺牲品,他们就是裴仁基、裴行俨父子。
裴氏父子本来是隋朝将领,被瓦岗军击败,归降于李密,成为瓦岗军的重要将领。北邙山决战,王世充大破十万瓦岗军,裴仁基、裴行俨父子,战败被俘,等于又重新回到了隋朝。王世充也知道,裴氏父子是瓦岗军中的名将,很想将他们收为己用。所以,裴氏父子被俘后,王世充对他们授予要职,任命裴仁基为礼部尚书,裴行俨为左辅大将军。
可是,裴氏父子却与王世充同床异梦,各怀心思。因为裴氏父子先前在隋朝为将,所以,他们对隋室是存在一定的感情的。如今,王世充僭逆篡位,废黜了皇泰主。此举,令裴仁基、裴行俨父子深恶痛绝。从此之后,父子二人,便紧锣密鼓地谋划大计,打算发动政变,拥立皇泰主复位。
说干就干,裴氏父子二人,私下联合了一些忠于隋室的老臣,比如,尚书左丞宇文儒童、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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