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情绪的调度和笔下的作品琴瑟合鸣。
该激荡时激荡,该寂寞时寂寞。
唐宁不做假,但以她的天资,却能找到一些取巧的小窍门。
她自认《百花图》最妙的所在,就在兰花、梅花、辛夷花、桃花、梨花、玉兰花、绣球、菊花、荷花、紫藤、水仙、牡丹、灵芝、月季等数十种花卉同开一树。
数十种不同技法,数十种不同风情。
她没见过人间百味,却能借势而行。
古代狂士作画,且画且歌。
她则手捧诗书,且读且画。
该凄清高冷,寂寞寥落时,唐宁落笔手边放一本顾城的《南明史》。花意豪放激昂,肆意昂扬的时候,她则默背“千金散去还复来”的《将进酒》,落水晴花,一笔而成。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别的画家在苦痛和自我折磨间挣扎,她则像是一个观众,穿行在重重众生的海市蜃楼般的幻影之间。
李太白在月亮上长袖起舞,她就拿一只小杯,对月取水中三分残影,倒入画中。
采一二花瓣,两三丽珠,就以足够精彩。
虽说不是自己的东西。
可落笔时嚎啕而泣,哭的不能自及,固然是动情到了深处,但在鼻尖抹一点芥末,微微“调”出三分余韵滋味,何尝又不是退而求其次的聪明人的做法呢?
能让观众在欣赏画作时鼻尖一酸,无论是嗅到了苦痛,还是嗅到了“芥末”。
都已经胜过了平白没有滋味的大多数人了。
不是么?
魔都双年展历史上最年轻的金奖获得者,便已经证明了这一切。
但是这一份退而求其次的《百花图》,撞上了顾为经破而后立的《紫藤花图》。
就像“芥末”流下的眼泪遇上了真情而发的泪水。
瞬息之间。
花意的李鬼,李逵。
原形毕露。
唐宁明白,在这一株紫藤花树面前,自己《百花图》上的设计精巧的琳琅花卉,全都变成了塑料纸卷成的假绢花。
现在不是顾为经自我怀疑,换成唐宁对着这幅画,开始怀疑人生了。
若非技法实在拙劣,她甚至觉得这会是曹老先生本人的手笔。
唐宁比顾为经有利的点在于,从小到大的赞美让她的内心更加强大,而且,她的地位早以无需像世界上的任何人证明自己可以成为大画家了。
所以。
唐宁不会自我怀疑绘画水平。
她只是发自内心的不解,一个十八岁年纪的小孩子,凭什么有积淀能画出这样的画呢?
乃至于这份技法,也让唐宁心中微微惊惧。
初入职业二阶等级的技法水平,自是不值得唐宁正眼瞧一下。
一百个这种水平的画家加起来,都不值。
然而这幅画是什么时候画的?
距离她在师门群里,看到林师兄分享的他的作品才过去了多久?
这个提高速度,就让唐宁不得不感到悚然了。
说是一天一个样子,一点也不夸张。
人们说唐宁是百年一遇的大才,可自己当年最多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这完全不符合一个穷乡僻壤的年轻人应该有的进步速度。
现在粗砾不堪。
可以这种幅度发展下去,再过几年,大师的雏形也就出来了。
技法能提高的很快。
而一个画家对于笔下作品的情感投入,就她而言,她绝对不可能涨的这么快。
这种心绪的打磨,对职业道路顺的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唐宁来说,才是真正的瓶颈。
这幅画的氛围感。
二十岁画《百花图》时的她,画不出来。
如今身价千万美元的她,照样未必能画出来。
从来都不是顶级大画家对人生的感悟,一定就要比三十岁的中年危机社畜,更加深刻的。
必须得看人生的境遇。
三个月只是唐宁好听一点的说法,情感领悟不够就是不够。
也没有一个准确提高的方法。
她可能明天就看破了《紫藤花图》的真意,画出这样的画。
也可能一年、两年、五年都画不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