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空朦,笼罩着深夜的白帝城。本是十五皎洁的月色,不知为何偏偏笼罩着一层薄纱似的轻雾,朦胧绰约,为这本就柔和的月辉更添一丝缱绻。
此时,子时将至。
将竹筒中最后一滴酒饮尽,尹千觞有些不满意地咂咂嘴,也不将木塞塞好,直接将竹筒挂回腰上。随即仰头躺倒在长着青苔的石板路上,双手枕在脑后,有些漫不经心地打了个酒嗝。
借着清浅的醉意,尹千觞半睁着眼,拖长了声音道:“……马上谁家白面郎,穿华折柳垂巾角……夜来一醉明月楼,呼卢输却黄金宅……臂鹰走狗归不归,蛾眉皓齿嗔无力……”他的声音里似乎也浸着酒香,语气中是游戏红尘的潇洒不羁。
倏尔,他的声音变得低落,道:“唉,这酒不带劲,果然还是阿轩家的好些……”
尹千觞爱酒,这是他五年前在青玉坛选择了尹千觞这个名字时都始料未及的事。
失去了过往记忆的他,对于这个世界展现在他眼前的一切都感到无比陌生,这简直都有些匪夷所思――北方荒沙千里,南方林木葱郁,西方遮天大雪,东方沧海奔流,种种美好浩大……还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他统统一无所知。那一瞬间,他甚至对曾经的自己产生了一丝怜悯――唯有酒,这是他翻遍了青玉坛典籍才找到的,隐约有些印象的事物。
五年的日日夜夜里,他确实也离不开酒。
尹千觞爱酒,也挑酒。这整个白帝城中,他唯一看得上眼的便是阿轩酿的酒,可还偏偏遭了贼……他这么多年还只赊过酒,然后认认真真刷侠义榜还钱!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贼竟然直接偷酒,这如何不令尹千觞咬牙!
半敛的黑眸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光,带着莫名的残酷,冷冷道:“嘿,那小贼,要是让我给逮着――”
忽然,尹千觞的脸色一变。
他霍然坐起身体,与往日不符的凌厉目光冷冷地向着一个方向看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
随着那不紧不慢的步子,那人温和的声音伴着夜风传来:“月白风清,沽酒而欢,千觞好雅兴。”
尹千觞眼睛一亮,脱口道:“少恭怎么来了?”随即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适宜,慌忙补充道:“坐、坐!”
长琴瞥了一眼那由于近海潮湿气候而长满青苔的石板路上,脚步停在了尹千觞三步远的地方,温声道:“多谢千觞好意。一年不见,千觞越发洒脱随性了。”也不等尹千觞回应,长琴拢了拢长袖,凤眸借着月辉细细打量此时坐在地上的男子,关切道:“只是不知,千觞多久没换身上衣物?”
尹千觞的身体一僵,脸上的那客从远方来的喜悦也凝固了。
只听着那个穿着杏黄色广袖长袍,一身魏晋遗风的青年又浑似不经意地再次问道:“又不知千觞这头发,有多久没有梳理?”
尹千觞干笑两声,转移话题:“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反正就这么短短数十载。”
长琴认真点头,附和道:“所以千觞便忙着行乐而懒得整理自己。”
尹千觞:“……”
最终的最终,尹千觞顶着长琴有些嫌弃的目光,先是给自己施了个水咒,在寒风中打了好几个寒战之后用了火咒烘干了身上头发的水,随即用手扒拉扒拉自己的头发,勉强入了有些洁癖的长琴的眼。
尹千觞这五年来,虽然与长琴的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关系很不错。长琴能在言语上挤兑他证明还把他放在眼里,虽然总觉得自己这样的认知有些诡异,但事实还真是如此。
想当初他在长琴的开导下走出了失忆的阴影,想到长琴口中那世间的波澜壮阔便一心游遍五湖四海,这一走便是大半年的时间。因有长琴的符鸟传信之术,二人的联系倒也没有中断。待得他与长琴相约见面的时候,也是他当时的形象太过落拓,竟是从头到脚被长琴以着异常温柔的声音挑剔得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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