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因为灯油很贵,家里挂着很多很多的筐子,吃的喝的用的都放在里面,怕被老鼠给偷吃了。”
“村里的孩子,看到了蛇,不是第一时间躲,而是看清楚后,想办法抓起来,因为路过的郎中会收这些,至于被咬了,死了就死了。”
“一到下雨,下雪,路就断了,进不去出不来,什么东西都买不到,最主要的就是盐,要步行四十多里路,把盐扛回来。”
“我记得小时候,村里有些村妇,会把蟾蜍抓起来,把毒胞刺破,把浓挤出来,放进锅里煮,给孩子治病,然后孩子就死了,能挺过来的少之又少。”
“我六岁那年,父亲还没考中秀才,家里穷,我爷爷还得罪了辽王,那时候我住在老家老宅里,亲眼看到了邻居的大人,哭着把不大点儿的小孩,摁在了水盆里溺死了,因为那年旱了,养不起了。”
“孩子死的多了,就扔到了后山的山坡上,那山坡原来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但后来人都叫那里死老孩子坡。”
“村里的地痞懒汉,甚至会夜里翻墙到别人家里,强淫杀人掠财,那时候山里都是山匪,山匪要是下山抢,那整个村子都没几个活口。”
“人命不值钱,越穷的地方,人命越不值钱,越穷的地方,就越愚昧,越封闭,越是人吃人。”
“我上学堂的时候,觉得我读书,就是一种对父母的罪恶,他们没什么钱交束脩,每次去学堂从父母手里拿钱粮,都觉得让父母受累了。”
“官厂里的工匠有很多很多都是流民,他们就是活不下去才逃出来的,你觉得他们,会回去吗?放归依亲,他们有亲人吗?那些恨不得吃了他们的亲戚,真的是亲人吗?”
万乾倡、连远候、郑三万三位民魁听了营庄法不是欢欣鼓舞,而是觉得还田好,实在是没法做,也是第一时间说这个懒汉地痞的问题,懒汉地痞,是乡村愚昧、封闭、不法的最终结果和表现。
“我未曾听闻过。”王崇古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意识到自己有些肉食者一厢情愿了,他家里世代行商,富的很,对这些事儿,真的不了解。
“当然了,没人愿意揭开伤疤,露出血淋淋的伤口给人看的。”张居正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
为了说服王崇古,张居正把自己出身差这个伤疤,揭开来给王崇古看了。
张居正坐直了身子说道:“陛下暴戾也好,狠毒也罢,其实都不算什么,只要陛下心里念着,一直念着,让穷民苦力多吃一口饭,那陛下就是英明的,哪怕是克终之难没能克服,那也是英明的。”
张居正这话不可谓不大胆!难道陛下心里没有万民,就可以不忠诚了吗!
张居正敢这么说,是他真的很相信皇帝,因为皇帝比大臣们都擅长种地,宝歧司升为了农学院,那是陛下自己捣鼓出来的,而且十五年如一日,从未丧失过热情。
陛下和武宗一样喜欢养点动物,不太一样的是,陛下更注重家禽,而不是猛兽,主要是为了增加百姓餐桌的多样性。
渡渡鸟、海外舶来的猪羊马,陛下都喜欢,农作物育种是育种,家禽牲畜育种也是育种。
张居正眼睛微眯的说道:“用工匠代替乡贤缙绅,看起来不错,但很难做到,所以,我坚持认为,不应该彻底取消部分乡贤缙绅的司法、赋税优待。”
“毕竟陛下、朝廷也需要一个替罪羊。”
“元辅,你等一下!”王崇古大惊失色,伸出手来,惊骇无比的说道:“你说陛下需要什么?”
张居正看着王崇古非常肯定的说道:“替罪羊,总不能什么都是陛下的错吧。”
“老百姓心里的火儿,需要泄愤的,这些乡贤缙绅,需要的时候,砍掉平息民愤。”
在场大臣倒吸一口冷气!
张居正如此坚决阻止取消乡贤缙绅的司法赋税优待,居然是这个目的!完完全全是为了给皇帝的稳定统治铺路。
张居正做了这个首辅之后,所有事情的动机,都为了这一目标在努力。
“万历维新以来,日新月异,有些人富的很,有些人还是那么穷,人嘛,不患寡患不均,矛盾在变多、在变得复杂。”
“大明在反对大明,大明也在撕裂,借他们人头一用,正好弥合矛盾了。”
“矛盾闹大了就杀点人,百姓一看,人也死了,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张居正继续说道:“我反对取消乡贤缙绅的司法、赋税优待,但我赞同王次辅的罪加三等,给了优待,承担责任,这很合理。”
“稽税院摊子已经铺开了,看似是稽税,当然也真的在稽税,但这些稽税缇骑,是陛下的耳目之臣,哪里发生了乱子,可以告诉陛下发生了什么,三相印证,方便陛下做出判断。”
如果地方大员能把文武御史稽税缇骑全部搞定,把地方块块弄成了一言堂,水泼不进滴水不漏,立刻带兵平叛即可,已经不是行政力量可以纠错的范围了。
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文华殿、文渊阁都是国朝公器所在,这些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讲出来。
但是在全楚会馆文昌阁,就没问题了,张居正把自己反对的理由和自己的想法说的非常明白。
王崇古思索再三,开口说道:“元辅啊,刚才咱们就是因为公事意见相悖,吵两句,也正常,都是为了陛下效力,都是为了国朝再兴,公事归公事,可说好了,咱可不能因为公事有了私怨,这个对吧。”
“是,我刚才声音是大了点,这不是人老了,耳朵背吗?”
张居正狠毒吗?王崇古以为不是,张居正这不是狠,他根本就是无情!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无情,为了维系国朝统治,不择手段的无情。
张居正一生的功过荣辱都寄托在了皇帝的身上,他走后,陛下决不能输。
“无碍无碍,那么,就这样,不取消优待,只罪加三等如何?”张居正看了一圈,询问道。
遵纪守法不犯错,乡贤缙绅依旧是乡贤,该有的待遇依旧有,但不肯遵纪守法,闹出乱子来,那就是杀头。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王崇古立刻说道:“我没意见。”
王崇古已经彻底搞明白了,张居正要用恩情叙事,彻底稳固皇权,采用恩本位叙事,重塑皇权权威。
虽然依旧无法抵挡大明必亡的大势所趋,但足够了,能留下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繁荣昌盛的日子,那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就像是人不能长生不老,朝代哪有万世永固。
“北镇抚司稽税院今日已经移交了东交民巷监狱,第一个会计犯,值得注意的是,是从理工院毕业的会计。”王国光说起了东交民巷监狱的情况。
平素非常沉默的汪道昆,满是疑惑的说道:“大司徒,这东交民巷监狱,不是刚有了规划,这工部还没出图纸,这就有案犯了?”
“有点太快了。”
“户部缺账房先生,先随便对付着用,还能让他们跑了不成?”王国光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