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转过身来,打量着谢安,说道,“说的不错,我大狱寺乃勘刑查案之处,需三心,细心、耐心,以及狠心,若无细心,便无法找寻到各个案子的蛛丝马迹,若不耐心,便难以反复推敲,找出其中破绽,若无狠心,便无法对一些顽固之人用刑,逼其就范……此乃污秽汇聚之地,非君子该来之处,也容不得君子!”
谢安闻言心悦臣服,拱手说道,“下官受教了!”
“好!”深深望了一眼谢安,孔文回头再望向棋盘,淡淡说道,“这棋势,你有何可教老夫之处?――老夫可不想输啊!”
此时的谢安已经明白孔文话中的意思,自然不会像方才那样拘谨,仔细看了几眼棋局,见孔文所执的白子占尽下风,几乎已要落败,遂摇头说道,“下官愚钝,实在找不出致胜机会,不过下官倒是认识一人,极为精通此道!”他指的,自然是长孙湘雨。
“你很聪明……短短片刻便能想到其中隐由,我大狱寺,最忌[知而不言],面子难道要比案件的真相更重要么?为了破案,有时就算是动用酷刑,也要叫人犯开口!――唉,也正是因此,屈打成招之案,比比皆是……”说着,孔文叹了口气,忽然伸手将棋盘上棋子弄混,像耍小孩脾气那样说道,“不下了,不下了!――就当是和棋吧!”
望着对坐那位主簿哭笑不得的表情,谢安亦暗自好笑。
这老爷子原来棋品这么差……
不过话虽这么说,谢安反而对这位老爷子充满了好感。
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孔文望了一眼谢安,轻笑说道,“你前些日子还是参加会试的学子,广陵谢安,对吧?”
“是!”
“你的卷子老夫看了,甚佳,尤其是最后一题例案,会试考生数百人,唯独只有你堪破真相,是故,老夫先前便打算将你调入我大狱寺,却没想到,陛下竟给了你我大狱寺少卿的职位……”
望着老爷子感慨的面色,谢安不觉有些感慨,讪讪笑着。
“你与长孙家、梁丘家、吕家有旧么?”
“这个……”谢安犹豫了一下,拱手说道,“梁丘舞,乃下官妻室,至于长孙家与吕家,只是略微有数面之缘……”
“哦,原来如此!”孔文恍然大悟,继而轻笑说道,“谢少卿,你可知晓,前些老夫赶走好些陛下任命的少卿,其中有不少权势与梁丘家那个小丫头相似的,甚至还有超过她的……”
“略有耳闻……谢少卿?”谢安愣神地望着孔文,却见老爷子微微一笑,正色说道,“老夫不管陛下所任之人是否有才华,是否家中有极大权势,但凡老夫认为不具资格之人,便尽数驱出府去!――而你如今既然通过了老夫的考验,二堂、三堂,日后就交给你了!”
“二堂?三堂?”谢安愣了愣。
孔文见此微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一堂乃老夫所御,非陛下亲命、非刑部发文、非重大案件,轻易不升堂……平日里只开到二堂,处理大周各地官府上呈案件,此类案件断案后需将记录文书上呈到刑部典藏司,备份。至于三堂,但凡卫尉署无法判决的案子,便经三堂开堂审理,虽需记录,不过,不用上呈到刑部典藏司……”
“下官不明,何以是卫尉署无法判决的事?”谢安疑惑问道。
孔文微微一笑,说道,“卫尉署只负责治安,倘若有官员犯案,卫尉署虽有权利缉捕,却无权受理,只能交我大狱寺,不过嘛,有时候,卫尉署也会将一些没有官职,但是家中势力却颇大的世家公子,交予我大狱寺……前段日子,拜长孙家那个丫头所赐,老夫开三堂审问那些扰乱治安的世家公子,几乎将冀京的同僚们都得罪干净了,唉!――总之,我大狱寺就是一个专门用来得罪人的地方,要是没有这份觉悟,怕日后走夜路被人刺杀,还是趁早辞官为妙!”
“遭人刺杀的话,下官如今就已遇到三次了……”谢安耸耸肩说道。
孔文惊愕地望着谢安,呵呵笑道,“看来你也是讨人嫌的家伙!”说到这里,他面色一正,严厉说道,“既然你已做出决定,那么老夫便告诉你一件事,我大狱寺虽身处污秽,却是为我大周得以青天朗朗,只需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堂上那[正大光明]四字匾额,除此之外,不必在意其他,哪怕阶下之人官阶再高,权势再强,升堂之时,你便是堂上最大的官!”
这就是传说中的,见官大三级?
谢安只听得心中热血沸腾。
或许注意到了谢安激动的神色,孔文微微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道,“不过老夫也警告你,老夫授你重权,然倘若你徇私舞弊,可别怪老夫不客气!”
“老爷子放心,小子一定会对得起堂上[正大光明]四个字!”
“老爷子?呵呵呵……”孔文微微一笑,抬手说道,“既然如此,时辰不早了,谢少卿便上任处理事务去吧,莫要叫老夫失望!”
“是……呃,老爷子呢?”
“老夫嘛,”孔文闻言望了一眼对面那露出苦笑表情的主簿,说道,“章林,来来来,今日我等定要分出个胜负!”
“大人,今日下官是来告假的,老家兄弟娶妻,说什么也要下官去吃他喜酒……”
“你兄弟娶妻又不是你娶妻,你急什么?待老夫赢你一次……不,待你赢老夫一次,再去不迟……”
“这……好吧,最后一局……”那名叫做章林的主簿无奈地说道,继而给谢安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起初谢安还不理解,然而等那位章主簿告假回乡时,谢安这才明白那个眼神的含义。
然后谢安就见识到了,棋艺比他还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