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连连摇头,死死抓着陈蓦的衣袖,连声说道,“既然那谢安顾念旧情不再追赶,陈大哥,我等不如一起走……”
抚摸着刘晴的头发,陈蓦脸上闪过一丝苦笑。
“陈大哥我……到此为止了……”
刘晴闻言面sè一僵,仿佛得了失魂症般连连摇头。
“走吧,晴儿……”微微叹了口气,陈蓦望了一眼林外,很是笃定地说道,“他之所以会追赶而来,只不过是想见陈大哥最后一面罢了,并非是为了追赶你等而来,你等速速离开吧……倘若耽搁,遭遇到其余几路周军,就算我那堂妹夫有心要放你等一马,也不好再开口……”说着,他趁刘晴不注意,一记手刀砍在她脖子处。
刘晴浑身一震,缓缓软倒在陈蓦怀中,看样子是被陈蓦打晕了。
“带着公主殿下离开!”陈蓦向那仅存的十余名天府兵士卒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那十余名士卒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人咬了咬牙,朝着陈蓦重重一抱拳,将刘晴抱上马背。
“陈帅珍重!”十余名天府兵士卒一脸悲沧地叩地告别,继而在陈蓦的催促下,终于带着刘晴消失在树林深处。
“珍重……”
长长叹了口气,陈蓦从腰间的囊中拿出一尊还未雕刻完毕的木雕。
“呵,早知如此,前些ri子我真应该抽点时间出来……”望着木雕苦涩一笑,陈蓦用微微已有些颤抖的右手,全身关注地雕刻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蓦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亲切的问候。
“大舅哥……”
“啊,你来了,兄弟……”抬头瞥了一眼来人,陈蓦微微一笑,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谢安是孤身一人而来的,他麾下千骑,依旧还留在林外。
“事实上,是到了有一会了,不过见大舅哥全神贯注的,因此未敢打扰……”谢安苦笑着说道,毕竟他确实站了有一会了,只是见陈蓦身上的鲜血越流越多,保不定还能坚持多少时间,他这才忍不住开口。
“呵呵呵,这样啊……坐下说?”
“呃,恭敬不如从命……”拱了拱手,谢安也不顾地上污秽,席地而坐,就坐在陈蓦对面,静静地看着陈蓦一刀一刀地雕刻着手中的木雕。
舔了舔嘴唇,谢安率先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事实上,梁丘公曾托小弟将大舅哥带回去……”
“老爷子么?”陈蓦轻笑一声,摇摇头说道,“回京时告诉老爷子,我……我走得太远了,已经回不去了,辜负了老爷子的期待,望他老人家能够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孙子……”
“大舅哥……”谢安眼中闪过几许不忍,忽然咬牙问道,“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么?”
仿佛是看穿了谢安的想法,陈蓦微微一笑,说道,“为兄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晴儿安然脱困,兄弟已替为兄完成了……多谢!”
“大舅哥言重了……唔,身后事……那个……”
望着谢安吞吞吐吐的模样,陈蓦只感觉心中好笑,摇头说道,“兄弟何必如此吞吞吐吐的,不就是身后事么?――为兄蹉跎一生,兼又做下这等为梁丘家所不容的事,已无颜再葬入祖坟……待为兄走后,兄弟随便找个……”说到这里,陈蓦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面sè一红,哼哼唧唧地说不出话来。
谢安的机敏那可是连长孙湘雨都赞叹过的,见将自己身死都置于度外的陈蓦忽然面红耳赤,他哪里还会猜不到陈蓦的心思。
“大舅哥的意思,是想与太平军第二代主帅、天上姬刘晴的生母刘倩合葬么?”
陈蓦闻言,早前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sè,忽然再度充满了血sè,浑身不自在挪了挪位置,尴尬说道,“不……不奢求……”
不奢求……
谢安的本意只是与陈蓦开个善意的玩笑,然而在听到陈蓦的回答后,他的心情却是异常的沉重。
堂堂梁丘家的嫡子,本该是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的天子骄子,在为太平军付出了这般心血,甚至连xing命都搭上了,最终的回答竟是不奢求……
“这件事,就交给小弟吧!”谢安用无比严肃而认真的语气说道。
陈蓦闻言一愣,望着谢安yu言又止,但是最终,他显然是抵不住内心的渴望,摆摆手说道,“不,合葬总是不好,就……就把为兄葬她旁边就好……”
听闻此言,谢安心中愈发难受,虽然点头应下了,但是心中却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将陈蓦与那刘倩合葬,完成他这位大舅哥此生最终的夙愿。
倘若那刘倩此前与已人合葬……那就将那个男的挖出来!
虽说掘人坟墓很不道德,但在谢安看来,陈蓦绝对有资格与刘倩合葬。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谢安与陈蓦聊起了一些琐碎的小事,有关于梁丘家的事,很轻松、有趣的事。
陈蓦一面微笑倾听着,一面雕刻着手中的木雕。
忽然,他好似瞧见了什么,抬起头来,脸上洋溢着名为惊喜的笑容。
“倩儿……”
“大舅哥我给你说啊,小弟第一次见小舞时,差点没被她给打死……唔,准确地说,那应该是第二次了……当时小舞差点连雾炎都施展出来了,真是吓死小弟了……倩儿?唔?大舅哥你在说什……么?”
谢安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当年的趣事,见久久不见陈蓦回应,他下意识地望向陈蓦,却发现,陈蓦的头早已垂下。
“……”张了张嘴,谢安心中沉重地望着陈蓦,望着他脸上那种仿佛解脱、释然般的笑容。
瞥了一眼陈蓦依旧握在手中的木雕,谢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陈蓦已经将这尊未完成的木雕雕刻完毕了。
与数年前谢安见过的不同,这一次,陈蓦终于雕刻出了五官……
[……怕?大舅哥也有害怕的事?]
[呵呵呵……]
[说来听听嘛!]
[唔……好吧!――为兄自然也有害怕的事……为兄啊,已经渐渐开始淡忘她的模样了,终有一ri,为兄会忘掉的吧?这可真是,比死还要痛苦啊……]
“太好了,太好了……”
哪怕是在最艰难的ri子里都未曾落泪过的谢安,此刻眼眶中充满了名为感动与欣喜的泪水,望着陈蓦那释然的笑容,忍不住喃喃自语。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大舅哥……”
大周景治四年九月二十三ri,太平军第三代主帅,梁丘家第十二代原嫡子,梁丘皓,在江陵郡决胜谷南面八里处的树林中,在雕刻完最后一尊、也是最完美的刘倩的木雕后,终于鲜血流尽,力竭而死。
梁丘家有史以来最具武学天赋的娇子、天下最强的武将,终于含笑而逝,在他堂妹夫谢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