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可真的是误会了!……不是为夫非要这么说,而是不得不这么说啊……”高士奇叹道。
“不得不?相公,你……”芳兰一脸不解。高士奇身为宰相,除了康熙,便是那位太子,也没法让高士奇“不得不”低头的。
“如今朝中,佟国维一家独大,行为猖狂,不知收敛,今上在位,还能压得住他,可惜,若是今上去了,为了朝廷安宁,他必然难逃一杯毒酒或是那削首一刀;张廷玉洁身自好,不偏不倚,不过,年青人还是不太明白,这在朝廷中的人,又岂能完完全全的不跟别人搭边儿?他这种『性』格,日后若是遇到明白事理的君王还好,若是运气不好,恐怕也只有辞官归乡一途;马齐,『性』格刚正,却又有些马虎,且好得罪人,所以,运气好,还能留得官位,若运气不好,则恐难逃死路!……至于我高士奇,居官日久,且又持身不正,若不早做打算,下场好一些是丢官罢职,坏一些,恐怕……”
“相公,你莫吓我……”芳兰急忙堵住了高士奇的嘴,叫道。
“夫人你别急嘛!”轻轻把芳兰的手拿开,高士奇微笑着拍了拍夫人的手背,又说道:“前几日,徐乾学、余国柱、王鸿绪指使其门生官吏上书,请皇上任我为太子少师。……哼,这些人,先前为明珠党徒,后又为佟国维压制,张廷玉不与他们出头,见我重入上书房,便想方设法的想把我推上去跟佟国维打对台,那时,就不怕我这个没势力的人不去找他们。……可惜,他们却忘了,我先前正是因为结党营私之罪,才被皇上从上书房除名的,今日,上书房虽以我的资格最老,势力又最小……可那又如何?我高士奇岂是那轻易受人摆布的人?”
“难道相公你今日在朝中所言……?”
“是啊!徐乾学等人上次所请,被皇上以推脱之词暂时压后。可惜,明天便是朝会之期,届时,徐乾学等人必会再提此事,皇上碍于面子和我昔日功劳,恐也不好再拒绝。可那样一来,徐乾学等人便等于迈出了第一步,日后,他们的第二步、第三步便会接踵而来,直到『逼』得我跟他们同流合污不可。而且,就算我不与他们一道,他们也不怕,因为,若是这么下去,佟国维就会受不了,到时必会对付我。我高某人虽然不怕,却也烦躁的很,而且,平白得罪这几个人也不太好,这些人在朝中根基稳固,而且还全都是真小人啊!……何况,当今龙座上的那一位可不一定会真的相信我的为人,他当初复我相位,也不过是为了警告、牵制一下佟国维罢了,却不是想再在朝中弄出两个朋党。若是徐乾学等人没完没了,难保日后我不被怪罪。所以,与其等到日后,还不如先断其先手。今日朝中‘胡言『乱』语’一番,被罚回家‘休假’三日,明日便是徐乾学等人再提此事,皇上也有了借口把这事压下来……那样的话,数年之间他们也难以再提出此事,我也有了足够的时间想办法退出朝堂。……其实,如果徐乾学这些人够聪明,听说我了今天在皇上面前所说的那些话,就应当知道该怎么做了!”
“原来相公你是拐着弯儿的告戒徐乾学那些人莫要再来招你!可是,相公,你真的打算再退下来吗?”芳兰问道。
“是啊。如今朝中虽不似往日索额图、明珠斗法那般激烈,可是,暗流已见涌动,这才是最麻烦的。与其继续呆在上面担惊受怕,还不如早早退下来为妙。而且,还得是风光大退才行……那样以后的日子才会过得舒服!”高士奇先是叹了口气,接着又微笑道。
“这样也好,只是,相公,我怎么觉得你还有未尽之词……”芳兰端详了一下高士奇,又问道。
“有吗?”高士奇一愣。
“是啊!我觉得你在皇上面前的那些话恐怕不只是你想告戒别人那么简单……”
“这个……嘿嘿,夫人啊,你果然冰雪聪明,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为夫也就只好坦白了……”高士奇嘿嘿笑道,然后,猛把把芳兰朝怀里一搂……
“人人都说我是幸臣,不过是靠讨得皇上的欢心才能得据高位,可是,今日还有何人敢这么说?”
二十几年后,高士奇在自己的家里,面对着来给自己做寿的后辈和清廷官员,如此说道。……仅仅是在他那次“胡言『乱』语”后数日,谣言便自纷起,再加上“有人”推波助澜和暗里的『操』纵,终于,一年多以后,第一批“不知天高地厚”、“不遵礼仪”的不法强莽之徒,带着他们的“随从”踏上了西去“寻宝”的路途……又一年过后,这第一批强徒回归,并且带回了大批的财宝!于是,第二批、第三批……,直到清廷注意到这股暗流!虽然清廷对此表示反对,可是,这些人的能量,却使得清廷的禁令最终成为了一张废纸。……而对于这种后果,有心人便想起了高士奇,并且,毫不客气地把始作俑者的“罪名”归到了高士奇的头上,认为以他的才智,本就是有心为之,可那时高士奇已经归乡养老去了,自然不能因为一点儿推断便降罪给人家。……之后,又经过多年沉淀,这项罪名被改成了“高瞻远瞩”。在找不到别人担当的情况下,高士奇也最终接受了这个不错的赞美之词。
可是,对于这项“荣誉”,高士奇真正的心声却是:“我哪有想过那么多?当时不过是觉得有些无聊,不想上朝,想回家跟夫人亲热亲热罢了。……我们那时候可还没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