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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正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快速的马蹄声。张伯为拉着杜自远退到路边,向远处张望。
前面很快出现一支约有七八个人的马队,一路小跑着向这边跑过来。
杜自远抬头望过去,前面的是一匹毛色光亮的黑骏马。马上的人裹着一袭黑缎大氅,头扎黑头巾。待走得近了才看出,竟是一个女人。只见她一张俏丽的白脸,和一双乌黑的凤眼,透着凌人的英气,像极了江湖上的女侠。
张伯为小声说:“杜先生,这就是落凤岭大名鼎鼎的凤夫人,武凤英。你要见的人,就是她。”
杜自远闻言有些吃惊,更加注意地看着。
马队见路上有人,稍稍放慢了速度。马上的武凤英已认出张伯为,只是向他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随后就把眼睛落在旁边杜自远的脸上,且一直注视着他,仿佛是在审视这个男人,直至与他错身过去。武凤英的后面,是七八个兵丁,一色的黑衣黑裤,身上背着长枪,骑着杂色马,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杜自远的目光追随着马队,更多的,是看着前面的武凤英骑在马上的身影。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
张伯为笑着说:“怎么样,好威风吧?真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土匪,普天下找不出第二个来。”
马队过了路上的行人,便加快了速度,向前方的密林里快速跑去。那密林里有炊烟升起,似是一个村落。
杜自远来了兴致。他将要和这位英姿飒爽的凤夫人打交通,就很想了解她的为人行事。他说:“老张,那里是一个村子。他们去村子里干什么?咱们也去看看吧。”不等张伯为回答,他已经带头向炊烟升起的那边走去。
密林里果然有一个小村子。村子很小,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多是茅草房。杜自远很快就看见数十名村民聚在一户小院的外面。七八匹马拴在旁边的树荫下。杜自远知道,就是这里了。
杜自远和张伯为走到小院门前,站在村民们的后面,向小院里张望。
杜自远看了两分钟,很快就看出来。这个小院,此时已经成了“法庭”,用民间的说法,就是“公堂”,并且,正在审理着一桩民事案。他也看出来,山里的人,对法庭是个什么样子,完全没有概念,这个“法庭”的上下内外,以及他们说的话,都来自于乡间戏曲舞台上的“公堂”。
小院里的房门前,摆着一张旧方桌,算做公案。桌上放着两盏油灯,虽未点燃,但也算是明烛高照了。几个兵丁,都拄着长枪站在两侧,似是大堂里的衙役。仍裹着一袭黑大氅的武凤英,此时并没有坐在方桌的后面,而是坐在一侧。她的对面,坐着一位头戴瓜皮帽,鼻子上架着黑框老花眼镜的先生。他手里提着一管笔,却并没有写,只是从眼镜的上方,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这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约有四十多岁,黑瘦黑瘦的。女的大约二十岁上下,一条粗辫子斜在右肩上。这两个人张口闭口,都叫着青天大老爷。武凤英后来告诉杜自远,她办案一向公正,从不偏袒。所以周边的村民有了纠纷,都请她断案,当然也都是这么称呼她的。
只见那个中年人连连向武凤英叩头,“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小民是给了她彩礼的,给了彩礼才定下亲的,她应了,她应了。求青天大老爷给小民做主,给小民做主呀。”
武凤英就回头看着跪在旁边的姑娘,“我问你,你收他彩礼了?”
那姑娘十分不安,已快哭了出来,“青天大老爷,我娘死了,死了三个日头了。得的是喘病,咳得不行了,硬给咳死了。死了三个日头,莫钱葬。青天大老爷,我莫钱葬我娘,急不了得。”
武凤英问:“这么说,你是为了葬你娘,是不是?”
那姑娘就磕头,“青天大老爷,是,是。”
“他给了你彩礼,你才葬了你娘,是不是?”
“是,是。”那姑娘不住地磕头。
杜自远站在人群后面。他看出来,武凤英脸上有些疑惑,眼睛盯在那个姑娘脸上看着。杜自远也感觉到,这个案子很简单,却很难办。
武凤英轻声问:“那,他给你什么彩礼?给你钱了?”
那个姑娘就叫了起来,“没得钱,他莫给钱,只给了一口菲薄菲薄的板子钉的棺材,漆也莫得,就是白皮子棺材。”
武凤英转向那个男人,“你说,你是不是给了她一口薄木棺材?”
那男人就磕头,“青天大老爷,是好棺材,三个大洋买的,当当响的三个大洋买的棺材。青天大老爷,她当日个是答应了的呀,她答应我的。”
“你答应他了?”武凤英转向姑娘问。
“当时个急,急死人,顾不得了。”姑娘的声音低了许多。
“那你怎么现在又反悔了呢?”
“青天大老爷,民女跟不得他。”姑娘此时已经抹起了眼泪,说话也带了哭腔,“他赌钱,还抽大烟,一个家都给他败完了。他前面的一个媳妇,就是带着儿跑了。青天大老爷,您问问叔子婶婶,左右邻居,就知道个。民女进不得他那个门哟,进了就活不得。”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他?”
“急死了,三个日头了,等不得了,急。”
“现在你又反悔了,是不是?”
“求大老爷做主,求大老爷做主。”姑娘哭着哀求。
“你有钱退彩礼吗?”武凤英继续问。
那姑娘就不说话了,只是把头顶在地上,低声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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