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停下!继续给我打!本将军先去看看!”王景嘱咐了副将一番,然后便带上数名亲卫前去查看。
翻过一道并不算高的小山梁,绕开两处盘旋凸起的巨大岩石,不到一刻钟王景就看到了南侧山坡上的景象。虽然在没有月光的情况下,那里本应该漆黑一片,但现在却在火炬的照耀下异常亮堂!起码近百名夏军士兵正在那肩挑背抗搬运着石头!没错!就是石头!
“老天保佑!发财了啊!”刚才还在忧心忡忡的王景一下子变得欣喜若狂!夏军搬运的是石头啊!这说明啥?说明传说中的泼喜军,就在附近啊!绝对错不了!梁乙逋那厮急着跑路,泼喜军为了减轻重量,随行携带的石头根本不够支撑长时间的作战!或者他们根本就不会携带石头!而这附近多为沙漠和丘陵,哪里有石头可以供给他们使用?唯有白于山啊!所以夏军一定是把泼喜军放在了最靠近白于山的地方了!
“奶奶的!这下老子有你们的好看!”王景在黑暗中狠狠的骂了一句,然后就迅速绕回了山沿东侧!他决定把除了正在使用床弩的士兵之外所有人都集中起来,给予泼喜军致命一击!
床弩者,绞盘拉弦的巨大器具!即便经过了沈括的改良,每张床弩也都需要五十人才能拉住绞盘上箭!因此王景估摸了一下,决定留下五百人继续守在此处。至于其他人,则将在他亲自带领下行动。
“狗娘养的夏军就在这逞威风!”集合好队伍后,王景对着手下的弟兄们这样说:“你们瞧,正在大量杀伤咱们兄弟手足的石块,就是从山沿南侧下面投射出去的!今天碰到我们的刀口上,我们一定要把那狗日的投石机全给他毁了!”
士兵们立时同声响应:“毁掉它,杀光他们!”
王景此时性起,猛地甩掉头上的将盔,脱去上身的披挂,赤胸露臂,左手握拳,右手举起大刀,双目圆瞪,对士兵们大声吼道: “我西北父老乡亲被夏人欺负了这么多年!今天咱们就要让党项人知道,咱西北有的是好男儿!绝不是好欺辱的!弟兄们怕死不怕死?”
“阵亡者,朝廷养俺们全家三代!”士兵们轰然应诺!
“不怕死的脱光膀子,跟我冲上去!”
霎时间,几百名士兵袒露着上身,手持明晃晃的大刀,在王景率领下,转过山沿南侧,旋风般地向敌人冲去.。
山沿下正在搬运石块的夏军哪能料到山上会有宋军冲下来?况且不断搬运石块早已消耗了极大的体力,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没能力作战,立即作鸟兽散扔下石头就玩命的逃窜,稍微慢一点的都成了刀下之鬼。而王景则认定泼喜军就在前方不远处,也不管对方究竟有多少人,带着士兵们继续徒步打冲锋,
“什么?敌人冲过来了?”梁乙逋骇然看看面前气喘嘘嘘的一员将领,又举头向远处望去!他实在不明白,在这样的黑夜里,宋军即便判断出石块打击来自何方,又怎能这么块就找准位置并且派人杀过来。
只不过,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还容不得梁乙逋多想,许多宋军士兵就已经出现在了火炬光芒映照之处,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赤膊上身,手中的长刀寒光闪闪好不吓人!
梁乙逋一声惊呼,跳上马就逃!虽然他在这个地方的泼喜军加上亲卫超过千人,但夜色实在太黑,他根本搞不清宋军来了多少人!跑为上啊!
梁乙逋一跑,亲卫们自然跟着就跑!正在发射石块的数百泼喜军士兵却一时间无法找到马匹,乱轰轰的在发射阵地中四散躲避宋军的追杀!
“把这些兔崽子都杀光!”王景连劈了两名敌人,然后用地上捡起的火炬,点燃了架设在他身边的一架投石机!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他听到了从夏军逃窜方向传来了一阵急促并且尖利的号角!“敌人退了!”王景狂吼起来,他知道,那是撤退的号角声!
是的!王景没有听错!那确实是撤退的号角!梁乙逋虽然性格狂妄自大,但往往越是狂妄自大的人就越是怕死!一边喘着粗气闷着头奔逃,梁乙逋一边就琢磨,会不会是宋军已经知道本相国就在这边了呢?宋军会不会就是专门来对付本相国的呢?坏了!很有可能啊!眼下各支部队都在作战,南面的细封立鸿又过于遥远,本相国很危险啊!加上现在没有了泼喜军的支持,正面战场上的骑兵未必就能打垮敌人守军,最好的办法还是让部队都退回来,重新布置等待天明后再重振旗鼓罢了!
这一阵号角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战场,而事实上颇超达特翘首以待的也就是这一声号角,因为他的处境此时并不乐观。正面冲击七里屯的骑兵先是被宋军用火器轰晕了头,接着又不断遭遇巨大箭矢的攻击,然后从七里屯里奔出来大量敌军隔着壕沟用长枪抵住了骑兵们的进攻!壕沟前沿处的阻滞使得整个夏军骑兵队伍失去了冲锋的威势,而后面继续涌上来的士兵速度又实在太快,导致整个队伍乱糟糟的!颇超达特原本还想让前面的士兵退回来一点,这样可以获得冲锋的空间,可即便他大喊大叫也于事无补,往前冲的人和往后退的人挤在一起,根本无法重新组织队伍。
这种状况如果继续持续下去将会很危险!至少颇超达特是这样认为的!他曾经一度想派人去通知细封立鸿投入战斗,因为他觉得梁相国的战术很不对头。假如换作是他来布置的话,他一定会集中优势兵力解决宋军的前沿阵地,然后再一鼓作气拿下七里屯。可现在倒好,七里屯没拿下,已经处于身后的宋军前沿阵地却也没有解决,让他这过万骑兵夹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你说这多麻烦啊?现在情况愈加危急,眼瞅着石块已经不飞了,是不是梁相国自己出了事呢?
当然,出没出事很快就能见分晓。随着那传遍整个战场的号角响起,夏军将士们纷纷掉转马头开始撤退。这下大家都向同一个方向走,反倒没了先前的拥挤。
只可惜不拥挤并不代表一帆风顺。在撤退的过程中夏军再一次尝到了没有事先拿下宋军前沿的苦果。三个宋军阵地的继续存在迫使夏军只能从阵地间的缝隙通过,其间免不了有一些死伤。更要命的是,从七里屯侧翼忽然窜出了一支宋军的骑兵部队,跟在夏军屁股后面玩命的追杀,仓惶逃窜的夏军根本无法应战,跑在最后方的不少骑兵都被宋军斩于马下。
这个夜晚就这样结束了,轰轰烈烈的第一次攻击在寅时到来的时候彻底终结,在远离宋军阵地六里远的临时营地里,大光其火的梁乙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寅时到来意味着天快要亮了,现在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黎明。梁乙逋此时套拉着脑袋,他的火也发得差不多了,身边全是满身血污的将领们。先前有人前来报告,说是大约清点了一下各支部队的人数,战斗中损失了近六千人!
“六千人?”梁乙逋的脑袋越套拉越低,半晌过后才站起来厉声叫道:“把细封立鸿调过来!集结所有兵力!我们还有三万人!还有三万铁骑!休整一个时辰,天亮后再次发动攻势!这一次齐头并进,扫平一切阻挡之敌!本相国亲自上阵督战,后退者杀之!希望各位将军搞清楚,过不了七里平,咱们就是死路一条啊!都给我拼了!”
“拼了!”将军们的叫喊声传出老远…….
寅时二刻,七里屯。杨翼在李缓和亲卫们的陪同下,缓步走进了屯子里.昨夜的战斗简直激烈到了极点!到处是残肢断臂的尸体,横七竖八地铺满了路面;到处是流淌和喷溅的鲜血,黑红黑红的积成大块大块,粘得人拔不出脚来。“我们死了四千多人啊!”杨翼黯然长叹:“前方的周诚和杨大献都战死了,折可适这小子带骑兵队伍追击的时候被流矢给射中,好在没中要害,死是死不了,但也不能打了!此外一号和二号阵地基本上都已打光。我刚才听说一号阵地上除了赵保坤之外,就剩下两名号手!撤,让赵保坤给我撤回来!”
“这赵保坤还真是条汉子!”满身血污的王有胜咧着嘴出现在杨翼面前:“他和俺一样命大!大人让他以后别跟着王景那混蛋混了,跟着我王有胜混,有他吃香喝辣的!”
“嘿嘿!”杨翼当胸打了王有胜一拳,轻笑道:“就数你命最大啊!不过话得说回来,若非人王景突发奇想,怕是这回你我的命都得送在这里了!哪吃香喝辣去?”
“大人怕是过于乐观!”在一边的李缓皱眉道:“梁乙逋过不了七里平就是死路一条,决不会善罢干休!若是我所料不错,又一轮攻击将会在卯时开始!”
“将军对梁乙逋甚为熟悉,想来是不会错的!”杨翼沉吟道:“以将军之见,何以应敌?”
“这次就难了!”李缓叹道:“梁乙逋吃了大亏一定会吸取教训,天亮之后他能看清我们所有的布置!所以他这一次定会集中力量扫荡前沿阵地,然后步步推进左右包抄,就拼人数也能把七里平给拼下来!况且梁乙逋生性狡诈,定能猜出我军的弩箭来自白于山上,战斗开始后会有一部向王景展开攻击!”
“以末将之见,此役追求全胜是不可能的,但求拖延一点时间却还有可能!”李缓接着说道:“方法有三:一是把前面阵地的人都撤回来,他们留在那边力量分散,天亮后必然不能再撑。撤回来还可以充实七里屯防线。大人应当集中力量扼守此处,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拖到种将军的大军到来便大功告成。二是应尽量补充加固白于山阵地,王景的弓弩手具有决定意义。三是大人此时正是亲上战场的最佳时刻,有大人亲在,士兵们想必士气为之大振啊!”
“或许也只能这样了!”杨翼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血块道:“只不过咱们已捉襟见肘,又哪有力量再增援王景呢?”
世事就是这样,当你认为你山穷水尽的时候,转机就会突然到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证明了这一点!当杨翼正在考虑是不是让前面阵地退回来的残兵补充去白于山时,王景忽然慌里慌张的带着他的弓弩兵们出现在了屯子里。
“搞什么呢?”杨翼骇然望着疲惫不堪的王景:“夏人上山了?你咋没战死就溜下来了呢?你啥意思?”
“不好了学喻大人!”王景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那山待不住了!本来我们在那上面好好的,谁曾想...这事说不清楚…反正山沿上有很多石头缝,石头缝忽然就流出水来!一开始学生我还没当一回事,结果那水是越流越多越流越大,有个地方水花蹦起一丈高,把俺们一张床弩和几个兵都冲沟里去了!不多久山上就待不住了!学生带着士兵赶忙把装备搬了下来,却见山沿下都积起了一个小水潭!此事匪夷所思,学生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哈哈!”杨翼一蹦三尺高仰天长笑!无定河!天杀的无定河啊!所谓柳暗花明,古人诚不我欺!寺庙里那幅淫画那个传说是真的!永远缥缈无踪的无定河终于来了!竟从白于山的山沿处涌出!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河流顺着七里平的地势一路向东!
身边众人全懵了,你说你这抽疯的毛病说来你就来啊!现在四号阵地没了,你不担心不算你还又蹦又跳,你吓傻了吧你?
“把所有人都给我撤回来!”杨翼简直就是眉飞色舞:“啊哈!嘿嘿!李枢相,你会写夏文吧?赶紧给我弄一白旗,用血在上面给我写字!什么咱们没白旗?吧干净的衣服都给我裁开,用刀子也好用剑也好都给我串上,弄得越大越好!搞一白色横幅,上面就血写:无定冤魂十万鬼,今朝血祭七里平!另外,有胜你带人把夏军尸首上的人头都给我割下来!嘿嘿!你们给本相瞧好了,古有诸葛亮大唱空城计,今有相爷我用无定河吓死梁乙逋啊!”……
现在是元佑八年八月一日卯时,天终于亮了!虽然这是一个阴霾的早晨,但沙漠边缘的七里平竟是那样的宁静和美丽,淡淡的晨雾笼罩着大地,掩盖起了昨晚那不堪的血腥血腥。
只不过,好的风景并不能带来好的心情!至少对夏军将士们而言是这样。
准确的说,卯时前夏军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战斗集结!三万铁骑在梁乙逋的亲自率领下,浩浩荡荡一字排开!当卯时到来前一刻,他们带着最浓郁的杀气,从天边黑压压的向宋军阵地压过来。等大军并行到丘陵处时,夏军这才发现宋军昨夜设在此处的三个阵地已经人去阵空!
“哈哈!”梁乙逋放声狂笑:“他们撑不住了!唯有收缩防守!所谓螳臂当车,有谁能阻我大夏铁骑?”
“挡我者死!”夏军将士们振臂高呼响彻云霄。
只可惜,这样振奋的场面仅仅出现了没多久,一件怪事的到来,让全体夏军将士都陷入了无可名状的恐慌和不安中。
那里就是七里屯了!然而令人震惊的是,淡淡的薄雾中,七里屯前的大地上竟然有一条泛着亮光的巨大丝带静悄悄的躺在了大地上!
“什么玩意?”包括梁乙逋在内的所有人都莫明其妙,大军带着奇怪的疑问越行越近!五百步,三百步….不!那不是丝带!那是一条蜿蜒流淌的河流!一条昨夜根本没有,今早上突然才出现的河流啊!夏军将士们面面相窥,他们实在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一条河流出现在这里!
两百步,一百步!没有人再前进了,因为眼前的景象诡异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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