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变化,就算娶了轩辕云染,让建帝忌惮,可他却能赢得北齐这股势力,即便建帝要疑他,可这从头到尾,却没有一样东西是他自己开口要来的,若是唯一利用了的,恐怕也只有那个小丫头的一厢情愿罢了。
可如今,他却把轩辕云染这样举足轻重的棋子送给了太子秦川。
“为什么?”无邪想不明白,既然秦燕归明明都那样说了,没理由会将轩辕云染,将北齐拱手让给秦川。
“是啊,为什么呢?”他的语调淡淡地,重复了她的话,却好像有人在用嘲讽的语气对她说“你不是知道答案吗”一般。
无邪面颊忽然微红,秦燕归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更加雪上加霜地向她靠近了一步,无邪愣了愣,想退,秦燕归的手却已落在她的面颊上:“无邪,你对我的事,为何如此关心了。”
无邪浑身一颤,只觉得那手心似乎蹿出了电流一般,让她浑身不能自主起来,大脑也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那指尖泛着凉意,可却仍比在冷风中吹得有些冻僵了的无邪的小脸温暖,无邪被他问得一怔,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她也很想像秦燕归那样把问题丢回去,可她的气势不如秦燕归,反倒显得东施效颦了,便也只能放弃了。
秦燕归霍然收回了手,嘴角已经缓缓地向上浮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白衣胜雪,眉目仿佛瞬间忽然柔和了下来,就连那嘴角惯有的轻嘲笑意,竟也突然让人觉得多了一层平日里不曾有的含义,就好似,暧昧……
看着这孩子错愕的眼神,秦燕归忽然也有些怔忡了,无邪好似被点了穴一般呆呆地仰着脑袋瞪着他,秦燕归低下头来,静静地凝视着她,那眉间,却似含着沉思之色,有些意外的茫然和迟疑。
从来果敢冷静甚至算得上冷酷决绝的秦燕归,少有这样的神情。
半晌,秦燕归才似在征询她的意见一般,询问道:“看起来,你或许有一点喜欢我了?”
无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失控了:“我是男孩!”
这样大声……有些像做贼心虚……
秦燕归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忽然低声笑了,那笑容深不可测,有些蔑视她义正言辞的反驳,他挥了挥手:“你我都失踪了,才是给父皇机会惹来猜忌。”
无邪顿了一下,瞬间一盆凉水浇下,恢复了些理智。秦燕归这话,看起来是在好心提醒她,他当然不怕建帝的猜忌,这时候,建帝唯一会怀疑的,便是她秦无邪是否是用这幅皮囊骗了他的安心,实则心有沟壑,日日装疯卖傻故作小儿姿态?
“回去吧。”秦燕归又不浓不淡地提醒了一句。
此刻无邪自然不会自寻苦恼继续留在这容他嘲笑,她一声招呼也不与秦燕归打,调了头就走,那脚步飞快,却好像一刻也不想停留一般,逃也似的。
直到无邪走得有些远了,秦燕归面上的那似有若无的捉弄之意才渐渐地淡了下去,那双眼眸幽深似海,让人看了就会不由自主的心颤,那从骨子里便透露出来的孤高料峭,会让人半点都不敢心生向往,半点都不敢靠近。
好像真的陷入了沉思,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久久不曾动过,只静静的,凉凉的,深深的,沉沉的,看着远处那越来越小的身影。
梅梢一颤,堆积在寒梅上面的白雪簌簌落了下来,那不怀好意的低笑声似在故意与秦燕归唱着反调:“瞧把那小娃娃吓的。”
秦燕归缓缓挑唇,收回了早已经放得极为幽深的眸光。
那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的神秘人,正是当日险些被无邪撞破了的,于思过岭上曾与秦燕归对弈一番的老者,他性情古怪,来去无踪,身份不详,只好管闲事,又似唯恐天下不乱,和秦燕归算不上朋友,却经常寻上门来找他麻烦,或动手,或对弈,或只是无关紧要地说两句风凉话。
秦燕归不答,那眸光渐渐地敛了下去,依旧让人捉摸不透:“这是皇宫。”
老者嗤笑了一声,颇为不屑:“皇宫算什么,你们老秦家世世代代的祖坟我都挖过,还怕你们这些小娃娃不曾?”
秦燕归转身离去,那老者见他不理自己,又连忙追了上来,只是不肯落地,只在那梅梢上疾风掠来,悠悠闲闲地说道:“秦燕归啊秦燕归,你这样无情无义阴险狡诈的恶鬼,该不会真的看上了那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吧?”
秦燕归失笑:“‘她’还是个孩子。”
……
那日宫宴之后,便是太子大婚。
此乃卞国与北齐两国的联姻,又是太子册立正妃这样的大事,太子妃非同小可,日后便是卞国的皇后,太子的大婚,自然是要盛况空前的,远在北齐的轩辕珏,许了三座城池做嫁妆,可见出手之大方。
太子爷大婚,奴才们自然不敢马虎,他们格外细心,生怕出半点差错,一个个忙得四脚朝天却又有条不紊地端着盘点捧着喜烛纷纷朝东宫而去,放眼望去,整个皇宫大小宫殿都披挂上红锦喜帕,熙熙攘攘的官员捧着厚礼前来道贺。北齐皇帝轩辕珏虽未能亲自送女儿出嫁,却也备上了厚礼,派了使臣,做足了对轩辕云染的重视。
相比将轩辕云染这样的好棋子交给自己都看不穿猜不透的儿子秦燕归,建帝自然更加乐意将她指给太子为太子妃,这天底下谁都有可能篡位,可唯独秦川没有篡位的必要,相比其他几个儿子,建帝不得不更信任秦川一些。
无邪却有些兴致缺缺了,一来,近日卞国的宫宴未免也太频繁了些,先是贺新年大摆筵席,再是为北齐公主轩辕云染接风摆宴,如今又是太子大婚举国同庆,她这龙套子,可跑得太勤快了些。二来,若是秦燕归大婚,或许她的兴致会更浓烈一些,看一看像秦燕归那样的人,穿上喜袍含情脉脉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反之秦川大婚,无邪便并不觉得有何惊喜了,秦川那样惯作风度翩翩的人,着了喜袍,自然亦是风采轩然,他又是那样会做戏的人,再表现得情深似海一些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皇侄大婚,她这个做小皇叔的,自然是要送上贺礼的。
好在她的名声一向不好,缺了她这一份礼反而正常,若是她正儿八经地懂起礼数来,倒显得奇怪,况且秦容与秦川的关系最是密切,秦川大婚,这东宫难免要见到秦容的影子,无邪今日是真的没有兴致再唱一出戏供人观赏,见了秦容,不免又要废心打上一架。
加之秦川那日的话……
无邪心中一动,嘴上苦笑,更加不想去那东宫凑热闹了。
今日的秦川在众人的拥簇下被大臣们频频灌酒,不过他酒量极好,自始至终都没有失了他贤太子的半点风度,看来想要当老狐狸,还得有好酒量才行。
这一回秦燕归倒是给秦川面子,不仅奉上了一份厚礼,甚至也饮了不少酒,秦沧秦容等几位皇子自然也不能幸免,这东宫大喜之日,少不了要替秦川挡些酒的。
无邪的年纪不大不小,逗不来趣,又灌不来酒,很是无趣,况且他那份位实在是高,小一辈的也不敢随意与她闹着玩,就连秦容都无暇来找她麻烦,更何况秦沧了,他亦是想来寻无邪也抽不开身。
如此倒好,无邪对这样的喜事本就兴致缺缺,观了一会礼,便带着容兮漫无目的地四处转转去了,不想这一转,倒是转到了今夜的主角之一,太子妃轩辕云染面前去了……
“世子。”容兮提醒了无邪一声。
无需容兮提醒,她也一早就看到了前方的幽寂寒潭凉雾轻蔓,穿了一身凤冠霞帔的轩辕云染,虽与她平日的一身俏丽的红相去无几,可挽起了长发,倒显得少了几分少女的娇蛮,多了几分太子妃的端庄与文静。
她独子一人立于幽潭边沿,夜风撩动,飘来了些微酒气,也卷得她红袍攒动,很是迷人,可这景致倒是太寂寞了些,与那整个东宫的喜色大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便越发显得凄清了起来。
“落花有意水无情,云染有情他无意。”轩辕云染气恼地将头上的凤钗一把抓下,扑通一声丢进了水里,那一头曼妙的发髻又忽然全披散了下来,仿佛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敢爱敢恨的北齐公主轩辕云染。
无邪想原路折回已是来不及了,反倒显得突兀,听见有人,轩辕云染转过头来,见是无邪,她倒也还记得无邪,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小皇叔!”
无邪无奈,也只得迎了上去,她面色沉静,倒也算端出了称职的长辈的架子,关心道:“今日是公主和太子的大婚,怎么一人在这里丢凤钗,那凤钗,挺贵的。”
轩辕云染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出来:“你可真有意思,”她的面色又变得飞快:“可是我不高兴。”
无邪看着她,半晌不语,身后的容兮早已适时退了下去,走得远了一些,无邪只抿着嘴,似在犹豫,好一会,才低语道:“你向我皇兄请了旨,要嫁给秦川,皇兄也为你们赐了婚,你为什么不高兴?”
这稚气的嗓音,可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平静,平静得,让轩辕云染忽然有一瞬的心安下来,她有些诧异地看了无邪一眼,然后动了动嘴角,也不知是哭是笑:“你不想知道,我原本是要嫁给三哥的,为何突然变了主意吗?”
无邪的眸光动了动,显然是被轩辕云染的话引起了兴致:“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