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约而来,着实让谢永东感到非常高兴。多年的交往,他觉得在叶煦的身上很难看见那种让人感到很不舒服的衙门腐酸气息;相反倒是叶煦那古道热肠、行侠仗义的豪爽性格,却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平时每一次和叶煦见面,谢永东总是发自内心地尊称他为“叶大侠”;他非常喜欢与叶行长这样的人打交道。
叶煦刚一下车,就声如洪钟地冲着谢永东大声地说道:“谢二哥,今天就算你摆的是一场鸿门宴,我也是吃定了。”“哈哈哈!”谢永东赶紧迎上前去,一把握著叶煦的手对他亲热地说:“叶大侠,我哪敢摆啥鸿门宴哦。不过确实有事相求,这倒是真的。”谢永东知道在机智过人的叶煦面前还是直来直去为妙。
“好!爽快!开门见山,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叶煦对谢永东的坦诚赞赏有加。“来来来,叶行长、高主任里面请,边吃边说。”宋娜走上前去恭敬地请叶煦行长先行。
叶煦、谢永东一行六人在服务小姐的引导下走进了酒楼。穿过大厅,他们来到了一个典型的怀旧主题的小餐厅内坐下,这个餐厅的布置非常的富丽和别致,承袭了一种欧式古典的豪华风格,又处处融入了海派文化的韵味。高挑的旋顶上是巨大的吊灯。高高垂下的窗帘束着纯白的流苏,陪衬上深褐色的木地板和雕花的古式壁炉,看起来仿佛使人置身于异域的巴黎或是维也纳的某一个角落。
在人声鼎沸、杯盘交错中,一场热闹滚滚的欢宴正在上演。叶煦曾留学德国,因此对原产于法国香槟省的黑皮诺酒情有独钟;谢永东尽管不喜欢喝洋酒,而且特别反感黑皮诺酒的那一股酸味,但今天不喜欢喝还要必须去喝,最主要的是,不能扫了叶煦的兴致。
在薛蔷、宋娜两位女士的轮番夹击下,叶煦多少有了一些醉意。这时谢永东拿出了一盒地道的古巴cabanas牌雪茄递给叶煦和陈凯,并不怀好意地逐个发给女士们享用。薛蔷、宋娜和高静兰被这种外形酷似乡下那些老农抽的旱烟吓坏了,都使劲地摇手拒绝,惹得大家爽朗地笑开了。叶煦见谢永东对欧洲古典的传统习俗很在行,满意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说:“谢二哥,你有什么事就直说。”谢永东见叶煦挑开了话题,便暗地里向陈凯使了一个眼色,陈凯看来悟性很高,很快就心领神会了,急忙向叶煦行长和高静兰主任说起了公司将新上一个建设项目,由于资金周转不灵,准备向市华丰银行贷一点款。
叶煦认真仔细地听了陈凯的情况简要介绍后,沉思了一会儿,对谢永东说:“谢二哥,你们对这个项目有多大的把握?”谢永东望着叶煦那犀利的目光,心中有些发怵。他知道要和一位深谙业务,才智过人的职业银行家打交道,必须首先考虑满足他如何避免呆账发生和如何为预防风险而进行套期保值交易的需要,而现在自己在不能够完全做到这两点的情况下,只可能回避作保证性的回答,尽可能将话说得灵活一些。
于是他巧妙地回答了叶煦提出的询问,“在你叶行长面前就老实说我的看法。对项目的把握程度,我看最多只有五成,但是我相信,越是具有风险的项目,收益的潜力就越大。”“当然,失败的概率和可能性也越大。”叶煦毫不客气地补充了一句。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有失败的风险存在就因噎废食了。我想风险是可以最大限度避免的。”谢永东只是表示了对叶煦观点的基本赞同,同时也引申出双方求同存异的焦点之所在。
叶煦看来一时还找不到谢永东在语言表达逻辑上的漏洞,但是他清楚地知道: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这位谢永东绝不是一般的生意人,在安川市大大小小的企业老总中他可以称得上是第一流的企业家。因此叶煦对于他提出的要求,始终处于矛盾的思考状。可以用一句话来表述,那就是一方面既对他放心,另一方面也非常担心。
不过又转眼一想,三年多来的生意交道,他对谢永东的商业信用操守还是比较满意的,更何况安川都市建设公司的信用等级连续三年被评为aaa级。
叶煦行长将目光转向高静兰对她说:“高主任,你看怎么样?”作为银行信贷部的主任,高静兰当然深知在情况未能全面了解和掌握之前,既不拒客户于门外,也不能随意做承诺的道理,于是她对谢永东说:“如果你们对项目有足够的把握,也需要我们银行支持的话,那就请按照程序向我行信贷部提交贷款申请报告、财务报表和抵押物、质押物清单以及相关处置权的权属证明吧。我们将尽快对你们的资信状况、贷款风险度、经营效益、市场前景、资产负债率、法定代表人素质和借款的基本情况进行调查分析,并对抵质押物品的变现能力,手续的合法性、可靠性进行核实,再提出我们的意见。”“那我们就按照你们的要求,准备好所有的资料,尽快给你们送来审核。你们看怎样?”谢永东向叶煦行长和高静兰主任征求意见。
“行!”“可以!”叶煦、高静兰都点头同意。
谢永东见预期目的已经基本达到,心中不禁万分喜悦,盛情邀请他们晚饭后出去,到某个娱乐场所去耍耍。叶煦说:“谢总,按照我们银行的纪律,今天就是应客户的邀请来赴宴都是违反规定的,我看就不要搞什么娱乐活动了吧。”“见外!见外!叶行长、高主任,宴请活动确实是公司搞的,娱乐完全是我个人的朋友之请。”谢永东见叶煦有推辞之意,就连忙说到。
“既然谢二哥这么盛情挽留,那我叶煦就恭敬不如从命,这样,我们就找个茶楼座下来随便聊聊吧。”“那就按叶大哥吩咐的办。我说大家今晚都不要走了,我请大家去喝杯茶,打打小牌。”谢永东对大家发出了邀请。
“哈哈哈!”在一遍欢快的笑声中,叶煦、高静兰和谢永东他们走出了酒楼,驱车前往清逸茶楼……
€€十九
话说另一头,梅江弘县长在市政府一开完会,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宿栖县,下午刚上班,他就立即去了县委,向纪威书记汇报了上午召开会议的主要情况,特别说明了副市长蒲镇海安排由宿栖县落实的几件工作,当然梅江弘的汇报只是停留在最基本的层面上,并没有提到他当时参加会议的实际感受,更不会涉及他个人的一些判断。
纪威仔细听完了梅县长的汇报后,淡淡地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做好兑付补偿的各项准备工作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解决问题的关键是兑付补偿金能不能及时到位。”说完他密切地注视着梅江弘的面部表情的变化,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梅江弘从纪威的这一句话中,明显地感到他所关注的问题与自己的想法完全一样,都担心补偿资金能不能到位。这一点对于他和纪威都非常重要,因为这就直接决定了县委、政府以什么样的力度来安排和部署兑付补偿前的各项准备工作。换一句话说,就既要按照市上的要求,认真做好工作,但是又不能做来把自己“套”进去。
既然上级问了这个问题,梅江弘就必须做出回答。他依然毫无表情地说:“关于这件事情,镇海同志已经落实由市城建局、市拆迁办和安川都市建设公司来办理了。”“镇海同志明确要求了兑付补偿金什么时候到位了吗?”“会上没有提出具体的时间。”“唔”纪威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有些领悟的样子。其实他听了梅江弘的汇报,心中依然是模棱两可的。
他沉思了很长一会儿,决定采取解铃还需系铃人的办法。于是对梅江弘说:“梅县,我看这件事情还是由你亲自来抓,我的意见是马上召集县上有关部门开个会,把工作及早部署下去。”“那么对于这件事情,纪书记还有什么指示吗?”梅江弘再次征求纪威的意见。
“没有了。”纪威说。
“那我这就去抓紧办理了。”梅江弘从椅子站起来恭敬地告辞。
两个小时后,大约是下午四点钟左右,梅江弘县长召集分管城建工作的副县长和县上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在县政府会议室里开会,研究贯彻落实有关文庙街拆迁兑付补偿的各项工作。
早被那些拆迁户不断地上访,搞得焦头烂额的部门领导,何尝不想早日解决这个困扰着他们长达两年之久的老大难问题,但一听说县政府通知召开研究文庙街拆迁问题的会议,以为又要硬着头皮,顶着漫骂去做群众的疏导工作,全部都垂头丧气地来了。
会上一听梅县长传达市上准备解决文庙街拆迁问题的开场白后,大家的眼睛为之一亮,就好像在长夜中看见前面的不远处泛起了一道希冀的曙光,顿时会场上的气氛也变得活跃起来;大家纷纷争相发言,表示将尽力做好各自的本职工作,确保拆迁兑付补偿的顺利进行。
散会后,县拆迁办的主任心情激动地留下来找到梅江弘汇报工作。当问及是否将此事告之于文庙街的那些拆迁户时,梅江弘摇了摇手,对他说:“等市上的拆迁补偿金到位了再说。”这时离谢永侠对文庙街片区那些棚户的承诺期限还剩下了最后的一天时间。
第二天上午,副市长蒲镇海刚一上班就接到了梅江弘从宿栖县打来的电话:“喂,是蒲市长吗?您好,我是梅江弘,按照昨天您在会议上的安排部署,我县负责兑付补偿的各项准备工作已基本就绪,特此向您报告一下我们的工作进展情况……”“唔,知道了。”蒲镇海平静地在电话里说着,其实他完全明白梅江弘在这个电话里还包含着两层含义,一方面说明他所负责的工作是及时到位的;另一面又巧妙地催问了兑付补偿金的落实。
蒲镇海放下电话仔细地想了想,他知道这件事情是谢部长过问和汪市长交办的,还涉及谢永侠对那些棚户承诺的三天期限。如果工作中一旦出了纰漏,那就是非同小可的问题了。本来他想直接打电话找谢永东催问,但是,也正是由于他自己有很多不便直接出面的原因,使他放弃了这种想法。于是决定通过市城建局长费安全来督促安川都市建设公司及早兑付补偿金。
他再也坐不安稳了,急切地抓起电话对费安全说:“费局长,都市建设公司的补偿金筹集得怎么样?”费安全一听蒲镇海以严厉的语气追问昨天交办的事情,心里就有些发虚,战战兢兢地回答说:“蒲市长,我们昨天已经开过会了,这件事正在落实当中。”他想了想,咽了口唾沫又接着说,“不过,好像谢永东有些抵触情绪。”蒲镇海很生气地说:“啥?还有抵触情绪,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哥哥要求汪市长搞的,他还有啥理由对我们有抵触情绪。”“就是,就是嘛!”费安全极力地拍着马屁。
蒲镇海在电话里给费安全下了一道死命令“我不管那么多,这件事就由你全权负责督促,马上落实,出了问题,汪市长拿我问罪,那我就拿你问罪。”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喂!蒲市长!”费安全似乎还想对顶头上司述一下苦处,看来蒲镇海已经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他悻悻地只得放下手中的电话筒,感到心脏紧张得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目光呆滞,两腿发虚,一下就瘫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站起来。
唉!这件事他怎么可能办得到,为啥自己会碰上这最麻烦的事情?早知如此,还不如前段时间突发一场大病,最好是卧病不起,被抬进医院,或许就躲过了这一难。这种想法久久地在费安全的脑海中浮现,令他愈发懊恼。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了对上苍的祈祷,求天老爷保佑别出现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