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会有此二人出现。还有一人:沮授沮公与,此人虽是谋臣,但手下先登死士曾破公孙瓒白马义从,若此人出战,许都军中,恐怕只有高顺将军新练陷阵营可与之一搏。”荀攸不急不躁地接过郭嘉的话头,条理清晰把河北军中武将中棘手的人的情报说了一遍。
郭嘉眨眨眼,沉吟片刻:“细作来报,田丰因反对袁绍征战出兵,在战前被打入死牢。沮授为人刚直,又与田丰交好,此一战要么会因为为田丰求情遭了袁绍厌恶,要么会因为和田丰一样看法,同样被打入死牢。所以,这个人明天断无可能出战。倒是……”郭嘉说着话忽然停了下来,看着荀攸、程昱面带苦笑。
荀攸愣了愣,随即也无奈地偏过了头。程昱转眼看了看两人,还算体贴地宽慰了句:“不过各为其主耳。”
上首曹操见此也微微眯了眯眼睛,轻叹一声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三个谋士挥了挥手:“下去吧。”
荀攸程昱闻言,很谨慎地应诺出门。只有刚才急着出门的郭嘉依旧留在了帐中。静静地看着曹操,耐性很好地等着曹操说些什么。
曹操没回头,像是自语又像是在跟郭嘉叙述:“奉孝,还在吧?”
郭嘉欠欠身:“嘉在。”
曹操转身,指指一旁的座位:“坐吧。陪孤说说话。”
郭嘉没动弹,也没吱声只拿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曹操:刚才提到的各为其主,是说他和荀攸终究还是和昔日的同窗们站在了对立战场。而曹操虽然和他们略有差别,可是若有一天,这世上那个相识多年,曾经一起胡作非为,曾经一道并肩作战的故交老友,这一刻却站在你的对立面了,与你刀剑相向。心里滋味如何,恐怕只有本人才知。
曹操也在陷入这种旧日今日的纠结,他像一个骤然陷入回忆的老人语速轻缓地说道:“十年啦,奉孝,十年前,孤何曾想过如今这般样子?位列三公,应奉天子,以令不臣。十年前的曹操,热血赤诚,正和本初他们在离此地不远的陈留,兴兵起师,联合诸路诸侯,讨伐董卓。却不想这十年后……”
“主公……”
“奉孝不知道吧,孤年少时,比你现在可是胡闹多了。孤记得有一回孤和本初溜进一家办喜事的人家,那时酒宴未散,孤就和本初一道商议着偷走人家新妇。结果半途被人发现……呵……那场面可当真是混乱至极呀。”曹操在讲到这些的时候,脸上自然而然地带出一股愉悦和轻松,就像是在跟一个哥们儿讲述自己以前和兄弟们一道干的荒唐事。
“势使之然……主公,自当宽怀。”
曹操自嘲地笑了笑,摇着头轻叹道:“是呀,势使之然,孤亦是如此劝自己的。少年时,孤只不过梦想自己死后,能在墓碑铭文上攥下:‘故汉征西将军曹侯’而已,可是如今……数万将士生死系于一身;家族子孙前程系于一身,三州百姓兴衰系于一身……这八个字了……恐怕早就成了黄尘书卷,不为别的,就因为……孤是权臣!声誉毁谤加诸一身的权臣。”
郭嘉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着曹操,嘴角挂着一丝怅然回忆地笑意:“主公之心路,嘉或许能揣摩一二。”
“哦?”
“嘉当年亦曾为一事烦扰寒心,困惑良久。”
“却是何事?”曹操挑挑眉,很感兴趣地问道。
郭嘉垂下眼睛,张嘴一字一顿地吐出:“天子缚王司徒于阵前!”
曹操一愣,随即仰头哈哈大笑:“孤还当为此伤心过的只有孤一个,却不想奉孝亦曾如此。如今看来,这倒的确是‘势使之然’了。”
郭嘉也耸肩低笑了几声:“适才主公言说您是权臣,声誉毁谤加诸一身的权臣,那么嘉想问问,主公对这权臣之路可曾悔过?”
曹操一挑眉:“奉孝当年不是谏言孤不为忠臣,不为奸臣,只为权臣吗?怎么今天却问起这个?”
郭嘉没有回答,而是又固执地问了一句:“主公可曾后悔?毁谤加身,流言加身,高处孤寒,无人能诉,不能辩,不能驳。如此情景,主公可悔过?”
曹操笑了笑:“曹某不悔。不能辩,不能驳,那是老夫无需辩驳。老夫只求身前之事,无愧于心。至于身后之名,何须计较后人如何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