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卫门后半身的所有布料。
发现有追兵的广冈子之次郎迅疾地回身一刀,将小河原秀之丞斩翻在地。
仰躺在地的小河原秀之丞挣扎了几下后……不再动弹。
“唔……!”强烈至极的眩晕感和剧痛感,让有村次左卫门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都要被扭曲、撕碎了。
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后,有村次左卫门再也坚持不住,摔倒在地。
“广冈君……我好像……不行了……”
“哈哈……”广冈子之次郎惨笑了几声,“我也不行了……快站不住了……”
有村次左卫门抬起头,发现自己恰好摔倒在了若年寄:远藤但马守的宅邸大门前。
“我就在这里……杀身成仁吧……!”
有村次左卫门强撑着身体与精神,摆成正坐的姿势。
他将井伊直弼的首级放置到身侧,一把拉开和服的衣襟,露出了自己的肚腹。
广冈子之次郎看着有村次郎左卫门的这个架势,咧嘴笑了几下,然后晃晃荡荡地往前多走了几步,来到诸侯:酒井家的宅邸大门前:“那我……就在这儿成仁吧……”
说罢,广冈子之次郎跪坐在地,将和服衣襟一把拉开,露出肚腹。
有村次左卫门抽出左腰间的胁差,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左侧腹。
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有村次左卫门却不觉得恐惧或遗憾。
他的脸上,布满骄傲之色,嘴角勾起自豪、乐观的弧度。
我们成功讨伐了井伊直弼这个祸国殃民的大国贼!
只要没了这个国贼,这个国家定能步上正轨、欣欣向荣!
我们的剑——成功开创了新的时代!
带着这无上的自豪感与荣耀感,有村次左卫门将胁差扎进他的左侧腹,然后一口气划拉到右腹……
……
……
井伊家宅邸——
在送井伊直弼离家后,阿久便回到了她和井伊直弼的卧房。
倏忽间,她发现了一张孤零零地飘在井伊直弼桌案一角的纸。
拿起这张纸、向纸上一看——正是井伊直弼昨夜所说的那句和歌。
“零落樱花碾作尘……依旧香气满乾坤……”
呼……
一缕微风,此刻突然自窗外灌进来,吹乱了阿久鬓角的发丝。
阿久似有感应一般,放下了手里的诗句,呆怔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井伊大人……”
……
……
江户,小石川小日向柳町,试卫馆——
突然降下的大雪,让冲田也没了去观赏桃花的兴致了。
因时间还早,再加上今日的天气不好,试卫馆直到现在都没有学徒上门练剑,青登得以和冲田一起共享宽敞的道场。
在青登正于道场内专心致志地和冲田对练之时,近藤君突然进到道场之中。
“橘君,有一个号称是北番所役人的人找你,他现在正在大门那儿等你。”
“北番所的役人?”青登眉毛一扬。
——北番所的役人?找我?
青登满面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竹剑,快步赶往试卫馆的大门。
在来到大门后,青登便于大门外见着了一个形色匆匆的青年。
“啊,橘大人!”这名青年见青登终于来了,连忙一个箭步迎上来,“薄井大人发出紧急召令,要求定町回和临时回所有的与力、同心即刻赶往樱田门!”
“樱田门?”青登一愣,“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具体的事宜,卑职也不知晓……”
“我知道了。”青登点点头,“辛苦你来报信。”
在假期突然发出紧急召令……青登所能想到的唯一一条理由,就是樱田门那儿出啥事了。
而且这事应该还不小……
要求定町回、临时回所有的与力、同心即刻前去某个地点……青登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这种等级的召令……
进回试卫馆,青登飞快地换好衣服,戴上防雪用的斗笠、斗篷,佩好十手、印笼以及井伊直弼前日下赐给他的宝刀定鬼神后,跟近藤、冲田他们打了声招呼后,带着斋藤火速赶往樱田门。
在奔上一处离樱田门还有一小段距离的路口后,青登瞧见前方聚着大批的市民。
他们聚拢在由奉行所、自身番的役人们用身体组成的警戒线外,伸长着脖颈,不住地向警戒线的内部张望。
“喂!樱田门那边究竟发生啥事了?”某个市民问。
“不知道!”某个组成警戒线的役人不耐地喝道,“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啥事了!都散了!散了!没有什么好看的!”
青登见状,霎时,眉头拧紧。
警戒线……拉得那么远?这里离樱田门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呢……
不好的预感,开始源源不断地从青登的心底里冒出……
“我是北番所定町回的同心!都让一让!”青登驱赶着挡在他身前的市民们,跟组成警戒线的役人们核对完身份后,与斋藤一同进到警戒线内。
又向着樱田门的方向奔出了一段距离后,青登脸上的神情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凝重。
他慢慢闻到了……空气里,飘散着血腥味。
愈是靠近樱田门,这股令人闻之欲呕的血腥味便越是浓郁……
终于——青登终是抵达了樱田门外。
樱田门外此时的光景,让青登忍不住因极度的震惊而恍神了刹那。
被血染成暗红色与黑色的积雪、四散掉落的残缺肢体、死不瞑目的死者、断裂的刀刃……
不少青登眼熟的面孔,正以极难看的脸色,在这血腥战场上往来穿梭。
“有马大人!猪谷先生!牛山先生!”青登快步奔向就站得离他不远的3位前辈。
“橘君,你来了啊……”穿着还未换下来的盛大礼服的有马,他的脸色,阴沉得仿佛快要滴出黑色的水。
青登急声问:“究竟发生什么事?”
“……井伊家的队列在前往江户城时遭遇刺杀。”有马一边说着,一边不断做着深呼吸,让自己保持镇定,“井伊大老……已被杀……”
“什么……?!”青登双眼猛地一睁。
他迅疾地抬起头,往四周扫视。
不一会儿,他就在离他不远的一顶纹有着井伊家的“橘花纹”的轿子旁,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
尽管这具尸体已没了首级,但光看其躯干,青登也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前日还跟他有说有笑的井伊直弼……
刚刚才消去的恍惚感,再次卷土重来。
看着井伊直弼的尸体,青登感觉脑袋有点发晕,有种不现实感……
前日,井伊直弼还有在跟他谈笑。
他的腰间,现在还挂着井伊直弼亲手交给他的宝刀……
死了?
那个井伊大老……就这么死了?
(井伊大老他就像支破魔矢,镇压了无数魑魅魍魉)
不知为何,山南昨日向他随口说出的这句话,在青登的脑海里浮现。
止不住眼中的震惊之色的青登,以略有点木然的神情,看着现在正在樱田门外往来穿梭的同事们,看着满地的尸体,看着仍密布彤云的天空,看着像是永远不会停歇下来的大雪……
青登不由自主地用只有他本人才能听清的音量呢喃:
“魑魅魍魉要跑出来了……”
……
……
江户城,大奥——
“你说什么?!”
平常讲话总是轻声细语的天璋院,罕见地发出尖锐的大喊。
跪赴在她身前、身体颤颤巍巍的女官,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跟女官反复确认之后,天璋院的身子像是失去了骨头支撑一般,摇摇晃晃地向后连退数步,险些摔倒在地。
……
……
德川家茂近乎是与天璋院在同一时间得知了“井伊直弼遇害”的消息。
“井伊……死了……?”德川家茂的脸色苍白让殿外的飞雪都相形见拙。
……
……
江户,郊外的某座破屋内——
“诸位!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吧?!”
讨夷组的领袖:神野,神采飞扬地向跪坐在他身前,同样神采奕奕的十余名讨夷组的干部朗声道。
“十余名水户藩的藩士,成功天诛了井伊直弼那个卖国贼!”
“这就是向夷狄卑躬屈膝、强行开国的下场!”
神野一把解下腰间的佩刀,将刀往身前一举。
“我们的手里也有刀!”
“我们的刀,不会比水户藩藩士们的刀钝!”
“水户藩藩士们能做到的事情,我们讨夷组也能做到!”
“我们的剑也能像水户藩藩士们的剑一样,保护这个国家!”
神野的话音刚落,士气因这场“樱田门外之变”而空前高涨的讨夷组成员们齐声发出响亮的高喊——
“喔喔喔喔喔——!”
……
……
水户藩,某地——
“井伊直弼死了啊……”
光着上身,将纹满整张后背的“罗刹鬼”纹身坦露出来的罗刹,背着双手,站在窗边,遥望着窗外的景色。
“是的。”跪坐在罗刹身后的一名青年朗声道,“已经确定了。水户藩的藩士们在樱田门外讨取了井伊直弼的首级。”
“……干得很漂亮嘛!水户藩的藩士们。”罗刹嘴巴一咧,“那个井伊直弼死了吗……哈……哈哈哈……哼哈哈哈哈哈——!”
罗刹仰天狂笑,两只手掌不住地相抚。
“好啊……这个讨人厌的家伙,终是死了啊……”
“世道要变得有趣起来了!”
“哈哈哈……真想知道大蛇大人他在得知此事后,是啥反应哟……”
“我们法诛党的时代来了!”
罗刹的眼瞳里,冒出凶恶的红光。
……
……
江户,千事屋——
桐生沉默不语地将刚才一直端看着的一张纸投入身旁的火炉里。
这张桐生刚才瞧看了许久的纸上,其实只写有着简单的一句话——井伊直弼被杀。
看着在火炉里渐渐化为灰烬的纸片,桐生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正的乱世要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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