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登迅速地换好衣服,佩好他的那枚奉行所的印笼,然后向宿场的一楼奔去。
刚出了宿场,青登便见着一大队人马停在了宿场大门外,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就以奉行所能调遣的人力而言……这可真是一支名副其实的大队伍啊。
马车,6辆。
骑马武士,4名。
只能步行的足轻,40名。
再算上一些杂役……整支队伍的人数,逼近百人。
看着眼前的这支规模远在他想象之上的大队伍,青登不由得面露诧异。
而恰在这时,一道对青登来说熟悉至极的男声,从青登的身侧响起:
“橘君!”
“有马大人?”
循声望去——近十余日未见的有马,骑着匹栗色马,向着青登快速靠来,负责帮有马拿长枪的“枪持”,以及负责帮有马拿行李的“挟箱持”等人,赶忙跟上。
即使是骑在马上,有马的脊背也仍旧与地面呈现完美的90度。
看着熟人的到来,心里冒起股股亲切感的青登,连忙迎上去。
“有马大人,原来这支队伍是由您来领队吗?”
“是啊。在收到奉行大人的命令,我立即马不停蹄地点起人马、过来接应你们了。”
说罢,有马翻身下马,站到青登的跟前。
“橘君……”有马以一种掺杂着欣慰、喜悦等情绪在内的表情,上下打量了青登数遍后,急声问,“你没受什么伤吧?”
“如果我受了什么很严重的伤,可没法像现在这样站在你面前跟你说话了。”青登开玩笑道。
有马轻声笑了几下,然后抬起手,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拍了拍青登的肩:“没受啥重伤就好,没受啥重伤就好……”
千言万语,都已靠着这轻轻的拍肩,倾述而出了。
……
……
江户,某座宽敞的宅邸,某座房间——
这是一座布置极其朴素的房间。
几乎没有任何的家具,空荡荡的房内只摆着一件用来装饰的巨大屏风。
屏风上绘着一副极其狰狞的图画:百鬼夜行图。
图画里,一只只面目可憎的恶鬼,张牙舞爪。
面带淡淡微笑的罗刹,大大咧咧地坐在了这张屏风前。
一把赤鞘赤柄的打刀,静静地躺在罗刹的左手边。
一个左脸颊有着巨大的烧伤痕迹的中年人,则端坐在罗刹的右后方。
倘若有个对江户的“地下世界”有足够了解的人在这的话,看到这个中年人一定会很讶异吧。
此人正是青登他所欠钱的、江户势力最大的雅库扎集团:“清水一族”的首领:清水荣一。
在江户的“地下世界”,绝对有着呼风唤雨的能量的清水容一,此时此刻像个“父母的乖宝宝”一样,毕恭毕敬地在年纪只不过也才20岁出头的罗刹身后正襟危坐……
哗……
这时,茶室的东侧的一扇拉门被忽然拉开。
“喔喔……神野君。”罗刹循声扭过头,向着那扇被拉开的门展露出灿烂的笑脸,“你来得挺快的呢。来,快坐吧。”
罗刹向着他的身前一指。
站在被拉开的拉门外的,是脸色正十分铁青的神野。
神野看了眼坐在茶室内主位上的罗刹,以及坐在罗刹身后的清水荣一一眼后,他才快步顺着被拉开的拉门,进到茶室内,走到二人的身前。
“罗刹大人,清水大人。”
神野没有立即就坐,而是先恭恭敬敬地向二人鞠了个90度的躬后才在罗刹刚刚所指的地方曲膝坐下。
“罗刹大人。”神野用等级已拉到满格的敬语,向罗刹轻声问,“不知您召我来,所为何事?”
“没啥。”罗刹伸出右手的尾指,掏了掏右耳,“就只是想要看看你现在的状态如何了而已。”
“我已经听说了哦——你们讨夷组讨取安东尼、艾洛蒂那对爷孙的首级的行动,失败了呢。”
“不仅人没杀到,还搭上了末广、山田等60多号人的性命。”
罗刹的这一席话刚落下,神野他那原本就十分难看的脸色,变得更阴沉了几分,原本搭放在双腿上的双手也下意识地攥紧。
“……罗刹大人,我真是无颜见您啊。”
神野闭上了双眼。
“您将安东尼那帮国贼的行踪情报透露给我,还卖给了我们一批火绳枪。”
“结果,我们讨夷组却将本应十拿九稳的行动,给打成了大败亏输……”
“哈哈哈,没什么好对不对得起我的。”罗刹豪爽地笑了笑,“打输了没什么要紧的,我们法诛党自建立以来的这70年光阴里,不知输了多少场战役。”
“甚至有好几次,我们整个组织都差点直接消失在历史的角落里了。”
“失败不可怕,不知道为什么会失败,以及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重蹈覆辙,才是最可怕的。”
说罢,罗刹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坐姿。
“神野,关于你们的这场行动,究竟是怎么失败的,你有查到什么端倪吗?”
“我已详细询问过逃回来的那些人。”神野答,“都已经调查清楚了,我们讨夷组之所以会遭此惨败,全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
“一个人?”罗刹的眉毛稍稍一扬。
“一个名叫橘青登的武士。”
“橘青登……?江户北番所定町回的那个橘青登吗?”
“罗刹大人,您认识他吗?”神野吃惊地看着身前露出怪异神情的罗刹。
“……姑且算是知道这号人物吧。”罗刹脸上的那抹怪异神情褪去,恢复回那副挂着淡淡微笑的表情,“神野,给我详细说说吧,这个橘青登是怎么导致你们的这场行动大败亏输的?”
神野有力地点了几下脑袋,然后有条有理地向罗刹阐述他从逃回来的那些部下们那儿所听说到的“战役始末”。
青登名列他们讨夷组的“刺杀名单”中已许久,所以他们讨夷组中的不少人都认得青登的脸。
在青登站出来,开始统领小室等人展开反击时,就有不少的人当场认出了此人就是那个他们讨夷组组织了3次刺杀,都没能将其成功杀死的“国贼”。
神野就是靠着这些认出了青登的幸存者们的供述,才知晓了那一夜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神野的讲述并不算漫长,他只用了大概小半个刻钟,就向罗刹倾吐完了自己所知的一切。
“喔喔……”一直静静地做着个听客的罗刹,在神野的讲述结束后,发出意味莫名的笑声,“原来如此……统领着那个安东尼的侍卫们,将你们给打败了吗……”
“……那个橘青登的指挥水平和个人武力,都很有一套呢。”
“先设法固住防线,消耗你们的气势。”
“待你们因防线久攻不下而气势渐颓时,亲自上场,发起雷霆一击,直攻本阵,取下了那个山田的首级,一口气将你们的士气击垮。”
“在末广率着援军赶来时,又将末广给击败,令你们彻底无力回天。”
“你们的这场仗……输得不冤呢。”
听到罗刹这样夸赞害他们讨夷组吃了如此大亏的青登,神野的心里感到极不舒服。
但他也不敢发作,只能默默地将这份憋屈按捺在心中。
而这个时候,将身子坐直了一点的罗刹,陡然向神野反问道:
“神野君,既然眼下已经确定了是何人害你们讨夷组蒙受了如此大的损失,那你之后打算拿那个橘青登怎么办?”
“那还用说?!”听到罗刹所抛出的这个新问题,神野不假思索地咬牙切齿道,“我当然不可能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因心情极度愤慨,神野的音调不自觉地高了几分。
“我定要让那个该死的国贼不得好死……唔……!”
神野的咆哮,忽然停下。
还未嚷出的字词,转变为了错愕的惊呼。
他机械般地低下头,朝自己的喉间看去。
一点寒芒,停在了他的喉头前。
罗刹手握着一把赤柄打刀,将刀尖对准神野的喉头。
刀尖距离神野的喉头……只有大概半个指头的间距。
罗刹只需将手中的刀向前轻轻一推,就能取走了神野的性命。
“神野君。”
此刻,罗刹的脸上再无那抹淡淡的微笑。
他半阖着双眼,面无表情地向神野投去冷漠的视线。
“请不要大呼小叫的。”
“你也知道。我这人最讨厌吵闹了。”
“你这样吵吵闹闹的,会让我很心烦。”
“冷静一点。”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神野,顿时萎靡了下来,脸色惨白,连原本挺得很直的腰杆,都弯曲了几分。
“对、对不起……”
看着向他道歉了的神野,罗刹的神情变回了那副一直挂着浅浅微笑的模样。
“以后多注意一点。”罗刹左手抓起搁在他左侧的刀鞘,把刀尖贴回鞘口,将打刀收回鞘中,“不要再在我面前吵吵闹闹的。”
在罗刹将他的刀收回去后,神野才猛然惊觉——他的脊背,已经被他的冷汗给打湿了……
他……是在何时拔刀的?
神野完全没有看到罗刹刚才是于何时拔出了这柄一直摆在他左身侧的赤柄打刀。
他甚至连拔刀声都没有听到……
“我本还担心,神野君你会不会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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