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封镜看着他们彻底消失在街道身影,对着清冷夜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随即身上酒意消散一空。
这点儿,客栈伙计与伙夫都已回家,偌大三层高楼就只剩下赵封镜独自一人。
回到后院早就准备好的厢房内。
赵封镜取出黄纸朱砂,又掏出一颗夜明珠高悬房梁之上。
屋内亮如白昼。
赵封镜下笔缓慢,正在补全那张六丁六甲符的神意。
原本这张符箓,赵封镜是打算留作对付幽雷豹的后手,万一布下的饕鬄大阵未能彻底斩杀对方,则就需要请动两尊神灵降世。
后来因为灼华的不惜跌境压制两只妖兽的境界神通,故而这才给赵封镜找寻到斩杀对方的机会。
这张六丁六甲符也就闲置下来。
如今得空,赵封镜除了修行术法之外,便是绘制几种已经入门的符箓,得心应手之后,试着补全六丁六甲符。
下笔还没一个时辰。
客栈门口那边便有敲门声响起。
这个点儿普通人家早已入睡,百花城有夜禁,一般人家可不敢这个点出门。
赵封镜没用神识查探,快步走到大堂内,打开大门,见到那个一身酒气的假僧人后,赵封镜笑道:“圆莱大师,这么晚还有事儿?”
见到白衣公子哥儿之后,连圆莱都有些发愣,估计是怎么都没想到这龙门客栈突然换了掌柜。
魁梧男人摇摇晃晃双手合十,打着酒嗝佛唱一声,“见过许施主。”
赵封镜敞开大门,将圆莱迎进门。
秋末的夜风,很冷。
等重新关好门。
赵封镜就看到坐在凳子上的魁梧男人张望四周,小声呢喃:“酒呢?……酒呢?…….”
赵封镜哭笑不得,只好从柜台后面拿出一壶酒水搁在桌上,顺便还搭上一只酒碗。
等到酒水入肚肠,圆莱抹了抹嘴角,脸色大为舒坦。
“本来就是出门碰碰运气,没承想今夜你这客栈还没关门歇业,十几年还是头一遭,就想着多要一壶酒水,放心,贫僧虽说贪图酒肉,但该给的钱财一分都不会少。”
赵封镜无奈回道:“倒不是钱的事儿。”
要是真图俗世几两碎银子,他就不会如此白送酒水。
“大师这是有烦心事儿?”
反正闲来无事,赵封镜坐在圆莱对面凳子上,顺手给自己倒了一碗。
长相凶恶却给人一种万事不上心的男人叹息一声,“年轻的时候做了件错事儿,愧对至今,永生难忘。”
赵封镜喝酒的手腕顿时一滞,轻轻眯起眼眸。
好似喝酒之后打开了话匣子,无论对面坐着的熟不熟,魁梧男人开始滔滔不绝讲述起所谓悔恨。
“当一个人做了件比天大的错事之后,关键那时还觉着自己没错,等到某一天,某一个时辰,突然扪心自问,自己所为真的对?真就问心无愧?”
“外人我不知道,反正我做不到,以至于现在每当到了深夜,到了某个记忆深刻的时辰之后,总觉着有冤魂在我耳畔低声细语,说着他们是如何凄惨,如何悲凉。”
“我其实与公子一样,都是个山上人,平民百姓口中的神仙老爷,但一个登山做神仙的竟然能被吓破胆,以至于每天只能靠着酒水入睡,是不是很可笑?确实可笑。”
说着,男人真就哈哈大笑起来,手掌不停拍打桌子,下手力道之大,响声在整座客栈之内久久回荡。
而赵封镜脸上则神色漠然,没半点所谓可笑之意。
“作为过来人,还有你这壶酒水,我还是想说一句:许公子,莫要学我,以后万事多思量,别到时候真觉着自己错了再来弥补,人死不能复生,万事皆休,留下的,只有夜寐之时,无尽悔恨。”
男人又喝了一大口酒水,脸色涨红。
等到这场莫名其妙的倾诉结束。
这位圆莱大师晃晃悠悠重新走向花神祠。
赵封镜站在门口,视线始终看着那魁梧身影渐渐远去。
面无表情。
很多事情,不是什么事后悔恨就能做到心安,因为有些人的仇怨依旧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