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一些粗使宫人们便排着整齐的队伍,运送装夜香的木桶出宫去了。舒榒駑襻不知魏贞用什么法子将她从侍卫手里偷梁换柱,但想想就知道不会简单。
经过城门口时,需例行检查,早已等候在城门前的魏贞,上前一步,亲力亲为,掀开隐隐散发着恶臭味的桶盖,被臭气差点熏晕过去的轩辕梦抬头,与魏贞的目光相触,千言万语,尽在这短短的相视中。
无需要再说什么,她想说的,自己都知道。
——太女殿下的知遇之恩,卑职无以为报,只能送您到这里,从此,天高路远,您自个儿保重。
将桶盖重新盖回去时,魏贞在心里这样说道。
轱辘轱辘,马车缓缓驶向宫外,前一日的腥风血雨,似乎已随着她的死亡而宣告结束,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人生,从此刻起,才刚刚开始。
摸了摸胸口被洞穿的位置,自嘲一笑。自己之所以被长剑穿心后还能不死,是因为心脏长在了右侧胸腔,也就是现代医学所说的右位心。
这算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吗?如果是,那也太狗血了,呵……
在这之前,她根本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为了逃命,竟会躲在臭气熏天的粪桶里,果然,人的棱角,是可以被磨去的,现在的她,身上每一根尖锐的利刺,都在那一场血腥的劫难中被拔的一根不剩。抱着双臂,她吸吸鼻子,竭力忍住眼眶泛起的潮热,将脸埋进膝弯。
马车在无人的地方停下,两名宫人将她从桶里扶出,然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盛放大木桶的马车继续平缓地向前驶去。
别了,这座承载着欢笑与痛苦,悲伤与幸福的都城,未来虽然很迷惘,但她会坚定不移地朝前走,一直走,一直走……
身上只有几两碎银,轩辕梦为了省钱,也为了低调,所以不敢买马,只能选择步行。
手脚的经络被挑断,她现在每走一步路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一样难受,可她必须不停地往前走,魏贞能为她争取的时间不多,很快,轩辕慈就会发现自己根本没死,以她的手段,自己想要再逃出京城,只怕是不可能了。
想什么怕什么,天刚亮,轩辕慈就派出一队骑兵出城搜寻,她两条废掉的腿,怎么能比得上马匹的四条腿?原本想放弃算了,但一想到自己所受的那些苦,以及夜鸦,女皇以及魏贞为自己做的所有牺牲,心中立刻燃起一股求生的意志,拖着伤残的双腿,她一步一步,坚信地往前疾奔,不能被捉到,一定不能被捉到!她必须活下来,必须!
马蹄声阵阵,隐约传来狗吠的声音,轩辕梦回头,看到地上的一滩滩血,顿感不妙。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一个双腿残疾武功被废的女人,面对身后紧追不舍的虎狼之师,还能有什么逃脱的办法?
难道,这就是命?
眼见远处烟尘滚滚,轩辕慈派出搜寻自己的骑兵已经有两人出现在了视野中,她顿时失了力气,瘫倒在地。
这时,另一面,有人骑马朝她狂奔而来,没有看清到底是谁,只见一只手从黑色的斗篷下伸出,冲她道:“快,跟我走!”
她仰头,看向端坐在马背上的人,虽看不到他的样貌,但那声音以及对方的眼睛,她却极为熟悉。
“竹染。”很平静,她甚至一点也不惊讶。
竹染见她不肯伸手,急得忙从马背上跳下,“快,殿下,他们马上就要追来了!”
凌乱的马蹄声,每一声,都仿佛重重踏在了心坎上,望着眼前伸出的手,轩辕梦咬了咬牙,握了上去。
竹染忙将她托起,送上马背,随后翻身上马,向着远处的密林打马而去。
身后,是擅长追踪的骑兵,属于禁卫军独立的一个分部,女皇在世时,轩辕梦就知道有这样一个隐秘的部门,当时她并未在意,只当是女皇为一统天下而培养政治间谍的地方,却没想到,这个分部,竟然是轩辕慈为了夺位而专门设立的,准确说,是为了对付自己而设立的,她真傻,竟然没有看出轩辕慈的野心,如果她不那么执着于亲情,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白苏单纯,她轩辕梦又何尝不天真?
竹染……
还有竹染。
轩辕慈的骑兵擅追踪,而竹染,似乎擅于反追踪,他的行进路线,并不是笔直的,而是呈s型,在互相追逐的过程后,身后那些骑兵做出了很多次错误的判断,以至于与己方距离越拉越远,当轩辕梦以为终于逃过一劫时,几声狗吠声突然响起,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几道黑影就朝自己的脸面扑来,她双目圆睁,只看到了尖利的獠牙。
马匹一声嘶鸣,直直立了起来,两道黑影扑空,落在了对面的大石头上。
是两条獒犬,牛犊般大小的身体,锋利的獠牙,正恶狠狠地盯着马背上的她。
若是武功没有被废,这两条獒犬又哪里是她的对手?可现在,这两条中的任意一条,都能轻而易举地撕裂她的喉咙,将她的心脏挖出。
似乎察觉到了她内心中的胆怯,两条獒犬再次纵身扑来,一左一右,配合的十分默契。如果要想躲,她只能从马背上跳下去,但獒犬的速度很快,只怕她还没落地,就被两只巨犬从中间撕成两截了。
脑子飞快转动,短短时间内千百种思绪闪过,却无一可用。
正为难,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两条气势汹汹的巨犬被拦腰斩断,如两坨死肉跌在地上,内脏流的到处都是。
她诧异回头,侧眸看着竹染,双目写满了不可置信。竹染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苦涩一笑,什么都没说,扬鞭用力在马股上用力一抽,策马疾驰。
被两条獒犬一耽搁,他们与骑兵的距离再次被拉近,更糟糕的是,原本集中在一起的骑兵,突然向两旁散开,分成了两拨从两个方向分别包抄,就算竹染能躲过其中一拨,却躲不过另一拨。
眼看就要被追上,竹染却突然一勒缰绳,将正在疾驰中的马停了下来。
“殿下,您留在这里,我去引开他们。”竹染二话不说,将身上的斗篷解下,然后去扯轩辕梦破败不堪的外衫。
轩辕梦拒绝,“竹染,事到如今,你认为我还会信你吗?”
“殿下!”竹染眼中泛出急痛,他试图说服轩辕梦,却发现时间根本不允许:“是,我是月影山庄的人,我留在你的身边,就是为了监视你,那日,我明知你进宫会凶多吉少,却还是昧着良心那么做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求你原谅,我也不需要你相信,我只想弥补自己的过错。殿下,你是个好人,能用我的命换你的命,我觉得值了!”
竹染会武,轩辕梦根本反抗不了,眼睁睁看着竹染将她的外衫套在身上,翻身上马,她却无能为力。
举起手里的鞭子,在甩下的瞬间,竹染忽地回过头来,他脸上的笑,还是那么的腼腆,一如记忆中的青涩。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怪过这个少年,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他从来没向自己宣誓过忠诚,也从来没有对她诉说过自己的身世,就算出卖她,也不算背叛。
人这一生,总会经历那么几次生离死别,她对此,已经看得淡了,可当竹染回过头,朝她微笑的那一刻,她却突然害怕了。
这一眼,不是生离,而是死别,从此以后,她再也看不到这个少年明媚而热情的笑容了。
“竹染……”她向前迈了一步,可脚踝骤然传来的疼痛,却让她跌倒在了地上。
“殿下,竹染以后不能再侍奉您了,您要好好照顾自己,多保重。”仿佛拉家常一样的叮嘱,却让她内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啪”的一声脆响,之前还在对她微笑的少年,就已经远离了她的视线,变成了地平线上小小的一点。
她披着斗篷,躲在一个地势稍低的洼地里,面前有浓密的灌木丛遮挡,不仔细看,根本不会被发现。
一拨骑兵飞快地从面前飞驰而过,轩辕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被找到,她就是有几百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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