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轻易地钻入她的肌肤,直达肺腑。
双臂环抱,想到眼前这一幕幕惨状,全是自己一手策划的,就有种几乎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鲜血,不用猜,就知道这里曾发生了怎样惨绝人寰的杀戮,火舌将原本朱红色的城墙,灼成了一片焦黑,鲜血的味道与烟火的气息融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死寂般的感觉,这里根本不像是富丽奢华的皇宫,倒像是个灰暗恐怖的坟场。
周围渐渐聚集起了一些百姓,人们一边感叹着,一边议论着。
“太可怕了,早上起来,那黑压压的军队真是吓死我了!”
“太子真的逼宫弑君了?怎么会这样啊,前些时候,太子不还代表皇上去皇陵祭天吗?”
“谁知道呢,听说皇上最近特别器重大皇子,还要把皇位传给他,怪不得太子会铤而走险。”
“也是,大皇子为人宽厚,博才多学,又是长子,我要是皇帝,也把皇位传给他!”
“幸好大皇子带了军队来平乱,没有让太子的阴谋得逞。”
“就是就是,大皇子才是名至实归的皇位继承人,太子狼心狗肺,连亲生父亲都不放过,这种人要是当了皇帝,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就惨了!”
“说的没错,这下好了,大皇子平乱有功,这皇位,铁定是他的了。”
……
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轩辕梦知道,自己成功了,就像那些百姓们所说的一样,祁墨怀这个皇帝,必然是当定了,谁都阻止不了。
可她的心却乱得要命,那些话,就像一根根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口,痛彻心扉。
她捂住耳朵,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这时,皇宫城门内缓缓走出一队人马,夹在中间的囚车极为刺目。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抬也抬不起来。
走在最前方的,是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祁墨怀。
是啊,意气风发,在所有人的眼里,他确实是功成名就了,亦有意气风发的资本,可他失去的,是这辈子都无法得到圆满的亲情,这份遗憾,将要伴随他永生永世了。
即便环境如此嘈杂混乱,他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她。
千言万语,似乎都凝聚在了这遥遥一望中,她勉力冲他笑了笑,刚要转身离去,一个悲怆幽怨的声音,陡然自身后传来,像一缕看不见的线,将她的心脏狠狠勒住。
“我只是你的一个傀儡,一个工具,一颗棋子,对不对?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与你无关,设计杀我父皇的人也不是你!”
原本安静坐在囚车中的男子,突地激动站起,双手握紧囚车的边缘,声嘶力竭地朝她大喊。
直到昨天,宴席上百花缭乱,精神好了许多的父皇要为他指婚,可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想到她偶尔流露的怅惘和温婉,他宁可抗旨不尊,也要保留对她最后的一分承诺。
是的,在父皇夸毫不吝啬地奖了大皇兄时,他真的嫉妒了,害怕了,怨恨了。所以,他决定逼宫,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怨她,可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杀死自己父皇,那可是他的父皇啊!
当一直随在自己身边,一直苦劝他逼宫夺位的得力幕僚,握着他的手,将长剑刺进皇帝的心口时,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那一刻,他根本不想为自己辩驳,随着那一剑的刺出,他以往所有的骄傲与自尊,都随之而分崩瓦解,他甚至有种想就此死去的念头,或许自己死了,还能讨她一次欢心。
可他不甘心,他要留着命,亲口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连父皇也处处偏向大皇兄,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没志气没本事的太子,他虽高高在上,却在无数的白眼和嗤笑中长大。只有她,信任他,重视他,关心他,天知道他有多高兴,只要她的一个微笑,他就可以高兴上好几天,那种小心翼翼的满足感,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付出的,全是真心,哪怕心知她根本不稀罕,但只要能让她高兴,他义无反顾。
人人都说他性格阴郁,嗜好杀伐,可他也是人,他也会心疼,那种只能躲在角落里默默流泪的孤独,谁又能懂呢?
他不是没心没肺,也不是所有人眼中的花心无情,他只是很清楚,他就算哭了,也没有人心疼他,没有人愿意安慰他,所以,他从来都不会流泪,也不会伤心难过,他像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一样,只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
终于鲜活了几天的心,再次死去,在这之前,他从来不知,原来人的心,可以疼成这样。
轩辕梦头一次感到畏缩,她紧紧抓着萧倚楼的手臂,竭力想将自己隐匿在人群里,可无论她怎么退缩,总有种自己暴露在艳阳下的感觉,那尖锐绝望的目光,正一寸寸凌迟着她的意志。
初升的太阳,明烈耀目,却怎么也照不暖她的心房。
她躲在萧倚楼的身后,借着阴影,掩藏她一触就碎的脆弱:“我说过,跟我做朋友,你会后悔的。”
太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如纸,死灰般的双目中,连痛都消失不见,仿佛随着她那一句话,就此变成了一具没有思想也没有感觉的行尸走肉。
“他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另一个脸若死灰的人,是走在最前方的祁墨怀。此刻,他勒马停驻,那如火炽热的目光,也霎那变成了冰刃一般的寒剑。
男子眼中的惊痛,似一把剑,狠狠钉入她的心脏。
面对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她却突然释怀了:“是,都是真的。”
倒抽一口冷气,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冲向她,失态地质问。
“为什么?”
低沉而平淡的询问,却带着无以言语的愤恨,她别开眼,语气是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无情冷酷:“你做不到的,只有我帮你做。”
“包括设计杀害我的父皇?”他的声音不复平静,双目赤红,几乎噬人。
她点点头,不再寻找阴暗,也不再隐藏,当所有事实全被血淋淋剖开时,她反倒可以坦然面对。
“好,好的很。”清俊沉静的面容,蓦地划开一丝裂痕,他突然一挥手,扬声道:“众将听命,此女是敌国派来的奸细,与太子合谋,弑君夺位,现务必将其活捉,不可有失!”
呵,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吗?
望着如潮水般向自己涌来的铁甲士兵,她竟半点伤感之意也没有,这一幕,是她很早以前就料到的,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中,反反复复。现在,只是重现了一遍而已。
倒是萧倚楼,脸上顿现惊怒,拉着她往后退了几步,望向马背上那个神情间已隐隐有了君临天下气质的男子:“祁墨怀,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真要杀她?”
不理会萧倚楼,此时此刻,祁墨怀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一个女子。
是,他会杀了轩辕梦,却怎么,都不会杀死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目若烈火的看着她,就那么看着她,仿佛要把她深深镌刻在自己的脑海中一般。
这美丽而危险,冷酷且柔情的女子啊!如今,他得到了一切,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只有一样,他心心念念,无法开怀,那就是――让这高傲的绝世女子,为自己而折翼!不惜一切代价!
直到此刻,方才察觉,自己竟和她一样,都是自负凉薄之人。
既然她夺走了他对亲情唯一的祈愿,那么,就用她自己来作为补偿,以一换一,他并不觉得自己卑鄙。
一个人再厉害,也无法独自面对千军万马。如果这里不是京都,而是战场,百万雄师蜂拥而来,她或许无法应付,但祁墨怀只带了五千精兵入城平乱,她要毫发无伤的逃走,并不是难事,只是,若她逃了,萧倚楼怎么办?白苏怎么办?
心念电转间,她已有了决断。
用力将萧倚楼推开,万箭齐发时,扯下身上的外衫,作为天然的屏障,挡在萧倚楼的身后。
“你先带白苏和绵儿离开,我会想办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