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开口说什么,她的眸中已经写满了惊叹。
可是,黛玉心里,仍是有一点点酸楚弥散开来。
她的眼睛已经痊愈,那果然是一双极美的眼睛,微深的眼窝,浓长的睫毛,一双极黑的眸泛着琉璃般动人的光泽,一身单薄的白衣飘飘展展,有一种山巅洁雪般的圣洁高贵。
说是来见自己,可是黛玉心里明白,她要见的人,恐怕是水溶。
心中一线微痛划过,她仍淡淡的笑着道:“王爷还没醒,冷姑娘若想要见王爷,”
冷如烟微笑了一下:“我不是来看望北王的,我是来见王妃的,有些话我要对王妃说。”
忽然变了的称呼,让黛玉心下微微有些错愕,点了点头:“那,请冷姑娘移步书房奉茶。”
小小的书房,不大,却极其精致。一共两进,长绒毯一路铺至门口,将地寒隔绝。
一张宽大深紫檀木雕花书桌,桌上两侧各摆着一座黄花梨木笔架,一个架头雕成莲花形状,一个雕成松竹形,上面依次挂着长锋中锋短锋的玉管湖笔,白玉镇纸下亦是两种纸笺,泽雅出产的蠲纸和黛玉自制的兰花笺,一方提着云破月来的老坑端砚,书桌的两侧是分列书架,上面累着满满的书。月洞窗下,设置了一个沉香木做成的双人的软榻,以供主人偶尔休憩之用,窗纱是淡淡水青色,随风轻动,如梦如幻。
又在离榻不远的前后两边更布置了一张几,前面的是一张檀木方几,上面放了一个透明棋盘,棋盘背面雕成满月,是两个半圆形的棋盒拼成的,由黑白两种玉石雕成的棋子,又在两侧各设置了座位,可见是供人消遣下棋的。
又有琴榻,摆着凤弦琴,琴榻旁不远,挂着一管箫,用浅青的锦囊装着,锦囊上绣着岁寒三友图,绣工极其细致,绝对不是寻常绣娘的绣工。
书房的主人不是一个,因为任何摆设都是成双成对,处处都透着温馨的痕迹,琴瑟和谐,鹣鲽情深。
而令冷如烟久久注目的是墙上的一副画。画的是雨后初晴的池畔,菡萏方绽,鸳鸯相对浴红衣,灵动可爱,妙在亭台楼阁之后依稀是一对璧人依偎,衣袂纠缠,看尽风景。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笔笔都是深情眷恋。
又有题跋,笔力勾折遒劲,辛卯年夏,手书赠妻玉儿。
冷如烟望着,轻叹:“这幅画画的真好看。”
黛玉淡淡的笑道:“旧日戏作而已。冷姑娘,请坐。雪雁,奉茶。”
“是,王妃。”
另一侧的月洞窗下,设了方桌,亦是一色的紫檀木,侧首两把玫瑰扶手椅,二人便分在两侧坐定,然而一直到雪雁端上茶来,两个人都是默默无言。
一色素白的脱胎填磁盖碗,茶是南进的六安,黛玉端起茶盏微微笑道:“冷姑娘,请用茶。我是饮惯了南茶,不知合不合冷姑娘的脾胃。”
冷如烟笑了下,浅尝一口:“我也没什么惯不惯的,早年在山里,也都不吃茶。”
黛玉微有些疑惑:“恕我直言,我听王爷说起,姑娘来自西羌皇室……”
冷如烟笑了下,那笑里糅杂了些许苦涩和凄凉:“皇室,我也不知算不算。或者,我应该姓西林才对,因为,我娘姓冷,是犯官收没为奴的家眷,阴错阳差,流落西羌,遇到那个人,才有了我。可是,从我打从生下来,便没被承认过身份,在湮宫,哦,就是你们汉人说的冷宫,我在那里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到七岁,也就是十年前,忽然有神示落在我身上,我才被送入西羌和川北接壤的天辕山雪洞清修,以到了时日,接替祭司之位,守护神殿。我不肯,他便一盏毒药杀了我娘,好让我没有牵挂。”
那个他,自然是西羌的国主,她说他,是不肯认这个父亲的意思。
黛玉闻言默然,她一直以为,眼前的女子该是尊贵不谙世事的公主,可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身世,心中不觉有些悯然。
冷如烟轻啜了口茶汤,然后继续道:“我就是在那里,遇到北王的,想必--有些事情,王妃都已经知道了。”
黛玉道:“王爷并没有和我说过,我所知道的,是听旁人提起的。”
冷如烟涩然一笑:“我救起北王的时候,他身中数箭,又被寒气所逼,寒毒发作。正巧我那里有药,我便给北王服下,北王一共昏迷了三天三夜,他的手下,就是那位宗将军,方找了来。”
黛玉心中一疼,起身,盈盈下拜:“黛玉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冷如烟忙双手将她扶起:“王妃不必如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换了王妃,遇到这种事,也不会坐视,对么。”
又是一阵沉默。冷如烟道:“林王妃,你知道么。那时候,王爷虽然昏迷不醒,可是,我却就已经知道,他的心里已经有一位念念不忘的女子。”
黛玉心中一动:“哦?”
冷如烟道:“你不奇怪我为何会知道你的闺名为玉儿么。因为北王在昏迷之时,一直念的,都是这两个字。那时候,我虽然给北王用了药,却无法保证他一定能活下来,可是他却凭着这两个字支撑着,度过了鬼门关。”
黛玉心中猛烈的一震,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林王妃,你的学识你的气度你的容貌,都是我弗所能及。对北王,或者曾有过一点期待,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不是认输,而是从来都只是我一个人在作茧自缚罢了。”冷如烟望着黛玉,笑道:“北王让欧阳大夫告诉我,他给我逼毒,只是要还我这一命,现在,已然两清,互不相欠。”
冷如烟很坦然,可是这样的坦率并没有令黛玉生出分毫的不快。
她静静的望着这个女子,她一直在笑着,虽是豁达,可那双琉璃般的眸子深处仍是难掩隐痛。
情之为物,最难说的清楚的。
她和她,注定不会成为密友,但是那份惺惺相惜,却是相通的。
“前次因为我的缘故,而使得府中不宁,实在是很对不住。”冷如烟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不多打扰。”
说着起身,行了一礼,黛玉亦起身欲送,冷如烟摇头道不敢当,便转身。
黛玉微微叹道:“冷姑娘,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在你的身体完全复原之前还是留在这里,眼下的燕都,还算安静。”
冷如烟微有些错愕,这实在是个过于聪敏的女子,自己什么都没说,她便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打算,于是淡淡一笑,回眸道:“多谢王妃。”
“不必客气。雪雁,送送冷姑娘。”
“是。”
黛玉轻轻扶着桌几,站在那帧画前,静静的凝望,想彼时的恩爱,复想起水溶而今的情形,不觉再度触动了伤情,重重一叹。
“其实,北王的寒毒,并非无法可解……”不知何时有人在了她的身后,轻声的道。
黛玉一怔,迅速的转身:“冷姑娘,你是说……”
冷如烟不知何时再次回转,她微笑,轻轻的点了下头。
回到房中,已经是夜色苍茫。
黑发散落枕上,那清隽的面容仍是那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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