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没有音调的顿挫起伏,古怪而又莫名撼人心魂的动听。
她的弟弟并没有出卖她,早在她与那位警探先生讶然相视的时候,她的继父就已洞悉了一切。
康肖奇在自己的房间里掀着窗帘角,目光森然冰冷,不知终点落于何处。
知晓自己行迹败露,康恩娅仍旧不慌不忙地转过了身。仰起苍白清秀的脸庞,冲高处的那个人影大喊了声,“我要离开你!”
“很好的想法,但是不可以。”身边站着女仆艾琳,康泊拄着手杖,由高处俯眺女孩。他还是以面对面交谈的音量与自己的女儿说话,全然听不出任何情绪地说,“我答应过你的母亲会照顾你,直到你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
“我不会成为别的男人的妻子!我要嫁给你,也只能嫁给你!”女孩不管不顾地大叫道,“你答应我,我就留下!”
“不可能。”康泊的拒绝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你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遵守我的戒律,懂得约束自我的渴念。”
“既然这样,我就要离开你!我不要去那个军事化管理的寄宿学校!如果不能伴在你的身边,我宁可现在就离开你!”女孩的脸上显出痛苦又哀伤的神色,强调着说,“如果你不要我,我就要离开你,我今晚上就要走!我受不了总是被你当做一条狗——你每一次摇动虚妄的爱情的铃铛,我就会满口涎沫跪求施舍,随后再被厌倦了的你一脚踢开,这不公平!”
对于女孩嘶声力竭的指控,无动于衷的男人只是报以了一个淡淡微笑,“亲爱的,你走不了。”
“除非你要我,否则什么也阻止不了我!”
“我没打算阻止你。”他将手杖递给艾琳,反而从她手中接过猎枪。动作利落地拉动枪栓举起枪管,又说,“只要你再踏出一步,我就会射杀你。”
淡褐色的长发垂坠于额前,男人微微眯起了用以瞄准的眼睛。笑容莞尔,口吻亦淡,不似通牒与警告,只是陈述。
康恩娅吃了一惊,随即又马上任性地转过了身,准备扬长而去,“你不会枪击我的——”
话音未落,身为继父的男人就扣动了扳机。
女孩的右手手臂被呼啸而过的子弹擦过,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将她摔倒在地。皮衣被洞穿,一大块皮肉被蹭掉,粘稠温热的血液一刹汹涌而出。
“clip the line3.”康泊笑出声来,再次拉动枪栓后说,“下一枪未必还有那么好的运气。”
一道划破天空的白光之后,接踵而至了一声惊雷。滂沱暴雨如期而至,冰冷地浇灌在女孩的身上。
康恩娅捂住受伤的手臂,仰起头来,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了自己的父亲——雨水劈头盖脸倾倒一般,她离这个男人又太远,无法看清端着猎枪的他是否的的确确目带杀机,
“你……你居然枪击我……你居然枪击自己的女儿……”死亡的恐惧束住了逃离的脚步,康恩娅从震愕中缓过了神,发疯似地尖叫起来,“你会下地狱的!康泊!你他妈会下地狱的!”
惊鸿一笑拂过唇角,康泊微微点头说,“我去过了。”
“你会……你会下地狱的……”倾盆暴雨中,她埋头跪倒在地。泪水潸然,热血涔涔,又哭又喊的模样绝望又惨烈。
听见雨水为人践踏之声的女孩慢慢仰起头来,看见一个不持寸物避雨的男人,就这么拄着手杖来到了她的眼前。
淡褐色长发贴于面颊,衬衣则贴在身上。为雨水浸泡的皮肤惨白一如冰窖中的尸首,他却好似来自水中的俊美神祇。一个残疾者如何会是这样,四肢百骸无一不透出令人神往的优雅。哗然下落的雨水勾勒出一张无可挑剔的男人脸庞,眼睛深邃、温情又怜悯,耸直如峰的鼻梁与玫瑰花瓣般的唇……
湿透了的康泊整了整缀有精致蕾丝的衬衣袖口,跪下身来,将同样湿透了的女儿温柔抱进怀里。
她终于明白,雷鸣电闪的夜是天空对大地恨的毁訾,而翌日黎明则是一封崭新的情信。
如此不遗余力且铿锵分明的对立。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蕈与腐烂的植被,她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也永远逃不出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