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防之间,各有进退。
攻防的话题,由减速机而引发。
“高精度的RV减速机,你们也敢做?”听完黄立工洋洋洒洒的介绍,牛朝旭斜睨着眼,似不经意地问。
黄立工心里那根弹簧猛然绷紧。在讲述的过程中,他一直注意着牛朝旭的神态表情,总是在点头,带着笑容,眼里不时闪露精光,一副赞许甚至鼓励的模样。他因此大受鼓舞,神色昂扬,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抑扬顿挫,不意牛朝旭第一句话直奔要害。说起来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了,并不标新立异,黄立工在不同场合屡被狙击。但是,问题与问题不同,黄立工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字,“敢”。这个字眼有着异常丰富的潜台词,几乎是嘲笑和怜悯。
“哦……这都不敢碰,怎么与行业并肩,与国家同行?”黄立工强抑着自己的冲动,干巴巴地回答道。
场里气氛陡然凝重起来。牛朝旭假装没有听见最后那两句熟悉的话,脸上甚至流露出无辜的神色,迎着黄立工的眼神,说,“中国到现在还生产不出一个合格的指甲钳,这么小的东西都需要从日本和韩国进口,让市场怎么相信会生产出高精度的减速机?它对精度、刚性以及稳定性的要求比指甲钳可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哦?牛总是十年前看的新闻解读吧?”黄立工笑了笑,接着说,“这种状况在中国是存在过,不过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吧。我们早就能造出来了。”
“一个企业,一方面叫嚷着它能自主供应,另一方面绝大部分仍在进口,黄总,你说市场会相信哪一面?”
“这太绝对了。现在之所以还要从国外进口,真正原因是市场规模太小,企业没有动力生产。中国不可能生产所有的东西,分工协作、全球供应链,才能有序发展。”
“听你的意思,所有行业的所有产品,中国都能造。这话是没错,但是,能制造和好制造是两回事。”牛朝旭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说,“稳定性不行,产品表现波动太大,经不住时间考验,制造出来了恐怕也没有竞争力。就说两个小玩意,圆珠笔的笔头,一开始我们造不出来,后来进行科技攻关,前些年有少量产品进入市场接受检验。数据摆在那里,日本材料加工笔头,不良率是万分之一;国产材料不良率在千分之一,初始不良率甚至达到百分之二到三。还有拉链,中国是能造,也造了不少,但是全球60%的市场,90%的专利都在日本一家企业手里,垄断了高端市场。这些现实,可不是喊两句口号就能跨过去的。”
黄立工几乎想瞪着牛朝旭,这是在答辩还是聊投资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牛总,那我们就说说指甲钳吧。指甲钳是个小东西,不过从生产过程看,确实是中国制造的缩影,和减速机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意识到牛朝旭对技术和产业颇有研究,不是会被绕晕在行业黑话里的那种货色,便把话题拉回来,认真对待。“指甲钳的生产,和很多机械产品一样,关键在于精度,钢材的碳含量控制。精度的命脉有两个,一个是材料和工艺。指甲钳再小,用的材料是碳素钢,如果每卷钢材的含碳量不一样,淬火热处理的时候,会出现软硬度不均匀,虽然很微小,折射到成品上,就是产品的稳定性不好。”
牛朝旭靠在椅背上,摊开手,说,“黄总说到点上了。我有个朋友,开了个指甲钳工厂,开始试过国产的碳素钢,含碳量跨度太大,和日本钢材的公差水平相比,差了一倍以上。最后只能全部从日本进口。”
黄立工不客气地摇头,“牛总,工业的事情不是这么推断的。你要知道,比起指甲钳的碳素钢,轴承钢更难,要求更高,要耐高温、高压,还有各种腐蚀。可是在这块,国产的生产水平追上来了,你看汽车市场,30万以下的汽车,很多用的都是国产的轴承钢。指甲钳不能类推到汽车上,更不能类推到RV减速机上。”
牛朝旭不动声色,“轴承钢最重要的是抗疲劳,没办法,就像老板一样,永远在连轴转。但凡哪里混着脆弱的杂质,哪怕看不出来的一点点,就会从那里先开裂,导致整个机器失控——生命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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