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他的眼只有面前的撑船人。
一剑刺过,撑船人戴的斗笠被剑气搅得粉碎,一络长发散落下来。她抬起脸,与谭诚平静地对峙着。
“十九年了,师妹似乎变了许多。”谭诚右手持剑点着江面,目光落在撑舟人脸。不再是记忆那个灿若朝阳的红衣少女。眼前的穆胭脂,不,他所熟悉的陈丹沐已经是个满脸风霜的年妇人了。
穆胭脂用的也是剑,与谭诚一模一样的软剑。她盯着谭诚,语气怨毒之极:“十九年了,所幸你保养得极好,除了白掉几根头发,没有丝毫变化。”
谭诚微微笑道:“师妹这是庆幸我保养得很好,杀起来心头更痛快吗?自去年珍珑出现,只杀我东厂之人时,我便猜测着,期待着与师妹相逢。”
“谭青城!”穆胭脂叫出了他入宫前的名字,剑遥遥指向他,“我原想杀尽东厂所有人,再来寻你。寻你问一句,为何在十九年前故意将我引至先帝面前,故意让我姐姐误会于我!寻你问一句,为何要帮着许氏害死我姐姐,害死我陈家满门!”
曹飞鸠和梁信鸥的船已接近了两人。江风烈烈,让两人将谭诚和穆胭脂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像是明白了督主为何说那番话独身追来,两人不再前。只操着舟,停在了不远处的江面。
“师傅门下大都是寒门子弟。突然飞来了一只金凤凰。陈家的二小姐,皇后的亲妹妹。家世好,容貌好,天分高。你是天之宠儿。门师兄弟爱慕你者甚众。我也不例外。与你说话都会脸红。当年我与你一般年纪,十三岁的少年表达爱慕之心的方式是不停地苦练,想博你青眼。每次与你试,都是爱慕你的少年能接近你的时侯。我怕伤着你,因此被你所伤。”谭诚淡淡说道,声音陡然尖利,“你伤的却是我的命根!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几包药材理直气壮觉得我该原谅你?你可知道从此我成了门被师兄弟们嘲笑的人,再也抬不起头来!谭家因我而绝后!为什么?不是因为你身份高贵,而我只是个孤儿吗?我不能找你报仇?”
“你找我啊!你为什么不找我!理直气壮地和我试,有本事你斩断我的手脚,我绝无二话!”穆胭脂厉声喝道,“你却曲意奉承,让我心怀愧疚。告诉我姐姐,你是我的小师弟,宫生活不易,请她多照拂于你。若非如此你怎能从寻常小太监调至乾清宫?我姐姐又怎能轻信你的话,误会先帝要纳我入宫为妃!”
“呵呵呵呵!”谭诚尖利地笑了起来,“不这样,我怎么能看着你坠下云端呢?我与许氏联手让你的家族从这世间烟消云散,我却一直没有认真寻过你。我知道,等待的时间越长,你品尝的痛苦越多。十九年了,看着你那灿若骄阳的容貌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真的很高兴!”
“受死!”穆胭脂脚尖一点竹篙,软剑抖得笔直朝谭诚刺了过去。
月从云层探出头来,洒下一江清辉。两团银光在江缠斗,令曹飞鸠和梁信鸥眼花缭乱。两人互递了个眼神,悄悄靠了过去。
正值穆胭脂背对的时机,曹飞鸠突然跃起,各持武器扑向了穆胭脂。
穆胭脂偏头避开了曹飞鸠的刀。谭诚却从曹飞鸠身后出现,手的剑刺进了她的腹部。她用力握住了那把剑,腕间银丝抖出,像毒蛇吐信刺向谭诚。
那点银光在谭诚眼闪烁,近得他将将抓住了曹飞鸠的脚,将他扯到了面前。
曹飞鸠喉间一点凉意传来。那根银丝刺进了他的咽喉,穿透而出刺进了谭诚的胸。
三人异地串在了一起。穆胭脂微张了张唇:“知道为什么那天我没去杀太后吗?”
谭诚一点点拔出胸口的银丝:“养了十年,还是心软了?”
一抹笑容从穆胭脂脸浮现:“我姐姐有儿子。我陈家有……后!你终会死的。”她咯咯笑着,突然气绝。
谭诚用力一摔,曹飞鸠和穆胭脂卟咚掉进了水里。
脚下的竹篙失去了平衡,谭诚用力跃起,刚好落在梁信鸥撑来的小船。
“督主!”梁信鸥扔了船浆,前扶起了他。
“卟!”地一声。谭诚吐出了一口黑血。他无力地瘫倒在船,呵呵笑了起来:“陈丹沐,你终于死在我手里了!你终还是打不过我!陈皇后有儿子,我会找到他杀了他!”
“督主,属下看看你的伤!”梁信鸥伸手去解谭诚的衣襟。
谭诚仍在笑:“我的伤无事。阿弈,阿弈用的毒好烈!”
解开他的衣襟,梁信鸥看到他胸口一点鲜血涌出,被谭弈刺伤处流出的却是黑色的血。他摸着伤口,眼神突然一变,手掌重重地击了下去。
一股血从谭诚嘴里喷射而出。他抓住了梁信鸥的手,鹰隼般的眼睛直勾色地盯着他。
“我一直是二小姐的人。珍珑局埋在您身边的一枚棋子。”梁信鸥轻松摆脱他的手,退到了两步开外,“您报复二小姐也罢了。为何不放过一个陈家的姻亲?苏州蒋家,松江梁家。都割了您的命根子吗?天理循环,二小姐没能手刃了你。你的命终由我取了去。”
“是谁?他是谁?!”谭诚嘶声叫了起来。
梁信鸥望向黑暗滔滔远去的大运河,轻声说道:“灵光寺梅于氏临终前画了一个血十字。陈瀚方临死前说,不是梅字的起笔。不是梅字,自然是林字。他不是告诉您了?他对那把椅子不感兴趣。”
林大老爷捡来的孩子。
“一川啊。”谭诚最后轻吐出三个字,没了生气。
梁信鸥替他整理好衣襟,轻叹一声,划着浆驶回岸边的楼船。
这局珍珑已经下完了所有的棋。他仍然是东厂的大档头,只是不知道下一位东厂督主会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