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着,沈莳一边转了首,看到站在迎风当口的沈南宝,那裙衽在她脚边风卷云涌地翩动,搅得似乎天光也破碎起来,落在她漆黑的眸上,深潭一样,既潋滟又壅塞。
沈莳心头一窒,恍惚看到了从前的顾氏。
耳畔的风越来越急,渐渐的,外头的那些啁哳啊、那些人声啊,越来越远,仿佛飘到了天外,他被扽回了从前时光,仿佛又闻到了那瑞脑的馨香,又见到了顾氏。
看到她跪在花团锦簇的毡毯上,背脊挺得笔直,一双眼清冷轻淡,那声气却更为漠然,“事已至此,我再说什么都是徒劳,便只祈盼老爷能允准我带宝姐儿一道出府。”
后来,后来又说了什么,沈莳记不得太清了,他只知道自己发了好大的一通火,将她赶了出去。
还拿了她素日爱用的绢纱,为她描摹的画像,一并带进了炭盆,任由着火舌舔噬往日那些痴肠,眼睁睁看着它们,化作灰,变成尘。
最后消失殆尽的是画像上,他的亲笔题字:
醉看枝头胧月明,暗抚琴弦求凰.弄。
早知如此梦魂引,当初不应贪春.情。
只听得一声“爹爹”,打破了那些爱恨前尘,沈莳垂下眼,看到沈南宝跪下来,不卑不亢地俯首,“是我不好,说些糊涂话,让小娘和三哥哥替我哭诉,实在叫我心头难忍,父亲您快莫气了,我晓得错了。”
沈莳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她,好似透过她看着什么人儿。
容氏心里打起了擂鼓,忙扯了笑容道:“老爷,宝姐儿既然晓得了错,您也莫要再气了。”
说着,她递了眼神给沈文倬。
沈文倬如梦初醒地叩首,“我也不好,不该如此暴慢行非,还请爹爹怪罪!”
沈莳瞥了过去,刚刚微怔的眼神已回复了清明,沉吟道:“起来罢,你一向宅心仁厚,怪不得你。”
他又看向沈南宝,“念你是初犯,我不罚你,但你得记住下次你再提起顾氏,我便饶不了你。”
手放在冰凉的地面上,连着心尖也一脉冰凉了,沈南宝微微屈了指,恭声唱喏,“晓得了。”
这话落下,沈南宝才方起身。
沈莳却不愿赏她一眼,同容氏和沈文倬说了几句,便拂袖而去。
头也不回的背影叫容氏重重一叹。
沈南宝听闻朝她屈了膝,切切嗫嚅,“小娘,是我不好,口没个遮拦的惹恼了爹爹,让他连带着将你们也气了。”
话都撂到这份儿上,容氏也不可能真能责怪她,只能摆了摆手,“也不怪你,本来老爷过来也是有事相说……”
沈文倬听她语气哀婉,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小娘,到底是什么事,我方才进来瞧你愁容满面得厉害。”
容氏哀哀长叹一气,又忍不住地掖起眼角摇头,“算了便不提了,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提了也只是令人悲惘罢了,等会儿叫宛姐儿回来,瞧见一屋子的愁云惨淡,岂不扫了她及笄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