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骗 大婚x洞房x终结
天庆六十五年十二月廿一,宜结婚,忌会友。
今天一大早洛绎就极不人道地被叫起,然后各种被打扮各种被包装。洛绎昏昏沉沉地任他人折腾,几乎要站着睡着了。然而一直有种非常突兀的不和谐感缭绕在洛绎脑中,提醒着他有什么不对劲,让洛绎即使处于半瞌睡状态时都感到许些不安。
洛绎艰难地撑起黏在一起的眼皮子,迷蒙着眼打量着四周:周围的人很尽职地像装饰圣诞树一样往洛绎身上套衣饰,他们的表情很认真,动作一丝不苟,连声音都被压得极低。那一件又一件套上来的单衣让某骗子数着数着就直接被催眠睡着了,等到所有人都收拾好东西并退下后,洛绎又靠着床边眯了好会一会儿才猛地惊醒,此时已经接近巳时了。
洛绎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了一阵呆,直到腹部传来一阵空鸣声。洛绎才想起他卯时就被叫了起来,直到现在还未食用一物。洛绎刚准备起身,却险些被身上的重量弄得摔个跟头。
——这尼玛是去结婚还是参加摔跤比赛啊?
繁复的钗钿礼衣层层压叠着,最外边还套上了宽大的广袖上衣。洛绎很想低头细数他身上到底有多少件衣服,但是他头顶的重量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开玩笑,只要他稍稍前倾一点,他就可以在古代印下第二个脸印了。洛绎突然对他的结婚对象产生了深刻的同情:男方都这么繁复了,女方……妹子你要坚持住啊!
那种微妙的不和谐感又将洛绎神展开的思维扯了回来,洛绎此时清醒了,他开始认真思考: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叩叩。”窗户上传来轻轻的敲击声,雪白的窗纸上倒影出一人模糊的剪影。洛绎走过去推开窗,然后一阵错愕。
那人撑在窗框上,认认真真地注视着洛绎。
“洛[绎,你]这样很好看。”
好久没听到这种奇异的说话方式了,洛绎看着叶株霎时间有些忡愣,然后下意识地扫视四周,却没看到意想中的白衣公子。洛绎有些迟疑地问:“……你一个人?”
“是啊,我是来和洛绎说一声的。”叶株对着洛绎眨了眨眼:“我将虫子打发走了。”
洛绎终于反应过来,刚刚一直存在的不和谐感是怎么来的。刚刚他被那么多人伺候着更衣打扮,丛居然没发飙——那个披着人类外表的类人者根本不在。
“我将‘巢’的位置告诉他了。人类太脆弱了,那地方不适合带着你一起去。所以在取到‘巢’之前,虫子是暂时不会回来的。”
“巢?”
“一种对夜虫族很有用的小东西。”叶株看着洛绎,若有所指地道:“用于产卵。”
洛绎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不会是他所想的那样吧?洛绎开始庆幸,不管是不是那种挑战下限的猜想。今夜之后,他就离开这里了,和这个时空的一切再无交集。
“洛绎,你好像并不担心。”叶株眼睛纯净得像纤尘不染的水,同时冷漠得像极寒之地的冰:“为什么呢——你会离开吗?”
洛绎与叶株对视,嘴角划出灿烂的弧度:“我与你还有一场交易呢。”
听起来像是在说因为有交易存在,所以他不会离开,但洛绎恰恰没有给出不会离开的明确保证。他一直是这样,总是利用语言来诱导他人来去误解,然后置身度外。
“如果风锁云已活到他想死之时。”叶株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洛绎,他慢慢向洛绎靠近,近得两人似乎一呼吸就可以触碰到对方:“洛绎,你真的会把穿越给我吗?”
洛绎笑起来的弧度丝毫未变:“当然。”
“那么洛绎——”
似乎有风拂过,叶株的声音轻得近乎呢喃。
“祝你喜结连理。”
等洛绎回过神来时,叶株已经消失不见了,洛绎甚至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突然会“好心”地将虫子弄走。洛绎有种说不出的心悸,像是有什么即将要发生,而他有种不知道算好还是不好的预感。
小院外遥遥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洛绎一眼看去,发现是严老爷带着一众小厮过来了。在关上窗户的时候,洛绎突然忆起,刚刚那位总是一脸纯粹笑容的来访者,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笑过。
***
朱雀城在这一天沸腾起来了。喜庆的唢呐呜喇喇吹得极响,五十米长的送亲队伍浩浩汤汤地走过大道,无数人涌上街头去见证着这场盛大的婚礼。噼啪作响的鞭炮燃了一路,鲜红的细屑铺天盖地。
[你不去吗?]听着下方传来的喧闹声,叶株将小册子摆在夏劲草的面前。整个房间安静空旷,与下面的热闹像是两个世界般地对比。
“我去做什么,去抢亲吗?虽然我确实很想让新郎变成我的新娘。”夏劲草轻笑着,桃花眼中微微有些迷离:“这是他想要的,所以我不会阻止。”
但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大方。白衣公子眼神暗了暗:既然不忍心毁掉最在意的那个人,就把另一位主角破坏掉罢——当然,不会让那个人知道。
夏劲草瞥向叶株:“你早晨出去了?”
叶株微微敛着眼眸,隐去了一切情感,唯有笔尖在纸上慢慢勾勒:
[我去道别。]
看到被八人扛起的花轿,不少民众开始欢呼雀跃。那片张扬热闹的氛围即使隔了很远都能感受到。在昏暗的房间中,有人微微低下了头,一条银蛇顺着那人的手臂蜿蜒向上,在那人的注视下,很是亲昵地用头碰了碰那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指尖。
“呵……”
银蛇很顺从地张开嘴,让它的主人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它的尖牙,那能放出致命毒液的小牙在那人的把玩下显得尤其小巧与无害。白诩翊微微眯起了他的眼,一边是与银蛇如出一辙的兽眸,一边是没有丝毫光泽的义眼,同样地让人心惧。
“既然无法忍耐,那便去做罢……”
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尤其是严家的大门周围,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红衣男子站在远处的阴影中,遥遥地注视着这场热闹。
自从他醒来后,却发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空缺,那种被人硬生生地挖走一块心头肉的感觉让他惶恐。他想了很久,将记忆从头梳理了一边,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只有许些记忆因为太过久远而模糊了罢?他还是那个被父母卖到青楼、然后被季佩绝接手、忍隐了十年最后杀死对方从而成为轮回教主的风锁云。
但是那种内心空荡荡无所依凭的感觉却日益鲜明,甚至难受得让他想要哭泣发泄——他是不是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他问过很多人,亡夫人、萧风炙、单要离……所有人都说,他在那次正道的强袭中受了重伤,从而造成了记忆的错乱。他想要相信,却在一日见到那迎风摇曳的曼陀沙华时被扼住了呼吸,心恸得无法自己。
——曼珠沙华所代表的是,无情无义。
既然他想不起来,那他就从头找起。他回到风家最初所在的南秦国,当初因站错阵营,风家被新一任的秦王直接驱赶出南秦,所以他才会被走投无路的父母卖到东魏青荆的楼中楼,所以他才会……?
脑中有什么一晃而过,快得他根本抓不住,但那重重跳动的心脏说明他似乎找对了方向。于是他留在了易笑楼,这是轮回教修罗道的一个隐藏据点。然而他的运气像是用光了,接下来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提示和线索——他甚至去看过风家原来的住址,那里早已被新的主人所取代。他在易晓楼待了数日,一无所获的他正打算离开南秦前往东魏,却在那一刻闻到了茶香。
那种隐隐的、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和安心感,简直快让魂魄颤抖。他甚至不顾一切地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然后遇见了……叶株。那个自称叶株的人在最后交给他一张纸,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明天有一场婚礼,你不妨去看看?]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兴奋地高喊,瞬时间引发起一片哗然。
高昂的唢呐声已经近在咫尺,远远地已经能看到鞭炮那炫亮的爆破光点,触目的红色是送亲队伍那喜气夺目的大红衣裳。此时严家的大门敞开,护卫们分散排成两队,一人当先走了出来。
红衣男子的瞳孔猛地紧缩,一瞬间,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见了,喜庆热闹的场景不见了,整个世界只有那唯一的一人。
[曼珠沙华,你很像它。]
[……我不会消失。]
[反正我是个骗子,不是么?]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你在做什么?
我好像在找人……?
你在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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