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江南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浑身僵硬。
他强挤出一丝笑容,“大师,莫要戏耍在下了。”
于是,赤足老僧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镇西王,老僧……当真听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江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良久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师,在您看来——我从圣山出来以后,在做什么?”
赤足老僧回道:“您从圣山出来以后,便一直停在这儿。”
“老僧便是来提醒您——镇西王若是在圣山中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还是速速离去得好。”
“毕竟,这西域万千香火徒,大都是不待见您的。”
闻言,江南沉默半晌,拱手告辞后,转身而去,身化流光,掠过天穹。
猎猎罡风之中,他的表情相当凝重。
金乌死了,死在他手中。
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而金乌的死,也的确是在赤足老僧的见证下,落下帷幕。
即便他看不到“斡旋造化”的威能,也不至于连古神金乌都不记得了。
倘若那老和尚不是恶意满满地戏弄江南的话,那就出大问题了。
一日后,渔溪城。
诸盟会的援军已经来临,正在重建破损的城池。
而那苍老的老道人陈逾丰,如今正与一队阵法师一起,在城墙上铸造阵法。
他见江南落在城头上,立刻迎了过来,施礼道,
“当日多谢镇西王救命之恩。”
“老道先前眼拙,未曾认出您来,还大言不惭,徒增笑柄。”
“还望王爷恕罪。”
“老人家客气了。”
江南摆了摆手,问道,“老人家,可还记得当日来袭的连绵火鸟群?”
陈逾丰顿时露出迷惑之色,“王爷所言的火鸟群……乃是何物?恕老道愚笨,听不懂王爷话中之意。”
江南眉头皱起,又问道:“老人家,你还记得那一日我来到渔溪时,发生了什么?”
陈逾丰不知晓江南为何如此发问,但还是恭谨道,“那一日,灾变突生,无边天火倒卷而下,还是多亏了王爷与那位高僧出手相助,老道与这渔溪城方才能逃得一劫。”
闻言,江南沉默良久,得到答案以后,告辞了陈逾丰,遁上高天。
不只是金乌的正体,连由它的火焰化作的金红火鸟,都一并从世间消失了。
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死去,而是连有关其存在的记忆,都烟消云散。
它们在其他人记忆中存在的痕迹,做过的事情,都在一股莫名的力量的改写下,被虚假的信息所覆盖。
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那一瞬间,江南突然感受空荡荡的右手,无比沉重。
古神金乌从“存在”到“不存在”之间,只发生了一件事情。
被江南使用“斡旋造化”所杀。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天罡大法——斡旋造化,被它所杀的存在,将从根源上失去一切痕迹。
没人会再记得。
.
另一边,西域圣山。
一天已经过去了。
旭海和尚还没有从其中出来。
赤足老僧在圣山山门前,久久矗立,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就好像……记忆中缺失了一角。
“老师,您怎么了?”
年轻僧人看着赤足老僧的表情,神色也凝重起来。
赤足老僧沉默良久,才缓缓摇头。
他……想不起来。
正当年轻僧人还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那幽深的圣山山门中,又有人影走出。
——旭海。
他穿一身老旧袈裟,步履缓慢,一步一步踩着土壤与岩石。
看起来就像哪儿来的穷苦和尚。
然而,当他走出山门时,赤足老僧与年轻僧人的身子,一同凝固了。
那一瞬间,虚空中响起了急促而沉闷的回响声。
仿佛天鼓共鸣。
那是赤足老僧千锤百炼地心脏,难以控制地急促地跳动的声音。
直到这时,他才回想起来江南曾说过的——注意心脏。
那一日,虚空中响起古老的诵经之声,久久不绝。
那一日,天穹失色,大地黯淡,有佛光自西域而发。
那一日,年轻僧人自山中踏来,所过之处,繁花盛开,铁石俯首。
那一日,有佛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