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假一真的传言。她一点都不能确定,是不是阴姬突然反悔了。
深吸一口气,这是公子交托给自己的重任,一定不能出现变故。见司徒静一脸惊慌失措,半跪下来,握住司徒静的胳膊,镇定自若地道:“姑娘莫慌,阴宫主乃前辈高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定不可能毁诺的。再说公子这般人品,也不委屈了姑娘。”是安慰司徒静,也是在说服自己。阴姬并没有让众人猜测更多,她很快便回转回来,手中拿着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将桃花放在司徒静手中,难得的温言道:“起来吧。”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阴姬已经无需多言,她什么也没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相熟的弟子们得到阴姬的允许来相送,但也只能送到神水宫的门口而已。司徒静就是拿着这支桃花离开,却倔强地不肯回头一次,再看一眼了从小生活的神水宫。只是在倾城的陪伴下,一步步走到别院,等待即将到来的婚礼。司徒静没有哥哥,无花道:“千华是我的师兄,本就是如同我的兄长。我的兄长也就是阿静的兄长。”于是请千华到别院,背司徒静上轿。
溪云镇虽是小镇,但离扬州城不过十几里地,又有风满楼坐落于此,本就繁华,风烟鼎盛。素日里,大街上买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连成一片。而及至今日,风花细雨楼的弟子,身着清一色的喜服,沿着大道整齐划一地站定,等待娶亲的队伍,可谓是给足了神水宫颜面。
吹吹打打的喧闹声很快传来,远远可以看见十里红妆的队伍,通过了丝绸彩缎装饰的十里锦帐,街道两侧的树上,悬挂着轻软艳丽的红纱,微风过处,十里飞纱。一群骑马的弟子,腰间悬挂宝剑,手按在剑柄上,喜气洋洋的开路,骏马健硕,扎着红绸大花,温顺地随着主人前进。八个人抬着的花轿上,装饰着精致的流苏,大红色的穗子随着喜轿的前行而晃动。
四个姿容俏丽的侍女,跟在轿子的两侧,锦衣环佩,从她们白皙小巧耳垂上垂下坠子,在风中摇晃。娶亲队伍最后的一群弟子们,徒步前行,身着暗红色劲装,身后背着红绫仔细缠绕住的大弓,腰间别着红色漆皮箭囊,其中有六支尾羽被染成红色的箭支。娶亲队伍的前头从高高的门楼下经过时,后面的弟子张弓搭箭,刷刷刷刷,射中见门楼上的大花环射下,其中填充着的细碎的小拇指盖大小的红色小布片,从空中洒落翻飞起舞。同时又有一丈许长的红绸陡然垂落,上面绣着大大的锦字,烟花三月唱扬州,今朝琼娥配牵牛。
无花带人等候在风满楼前开阔的铺着青砖的演武场上,只见鼓乐喧天,笙歌聒耳,娶亲花轿,来到门首。
“高卷珠帘挂玉钩,香车宝马到门头——”司仪高声唱毕,花轿落下,喜娘搀扶着司徒静下无轿。花穿身材高挑瘦削,本就显得玉树临风,只是知道自己容貌阴柔,所以虽然喜欢美衣华服,却素日只身着一袭白袍,显得温润优雅。而今日大婚,穿了绣着百花缠枝的广袖红衣,腰带镶着一块剔透的红玉,将腰束的纤细。头发仍未绾起,只是用大红色的发带于背后轻轻绑成一束,越发显得目如浓墨,唇似红绛,眉眼之间皆是遗传自石观音的妖娆。飞扬处,恣意风流,毓秀天成。到了顶端,一笑一颦,妙目修眉,顾盼神飞,好似花开锦绣。
让以前见惯妙僧端庄高洁的众人大吃一惊,看得呆了,暗暗咋舌,小声交头接耳,“不知道新娘是怎样的绝色,但新郎已经袅娜风流。”无花伸出手,纤纤五指如玉,司徒静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无花的掌心上,无花笑吟吟地握住,拉着司徒静拾级而上,二人裙摆翻飞,衣袂在空中时而相触。走过数十级台阶,入得风满楼正厅,一堂宾客济济。无花大略扫过几眼,唇角笑意更加深了几分。不管是冲着自己或者风满楼的面子而来,还是因了神水宫的威名而来,这个都无所谓,只要目的达到了就好。
无花此时都可以设想,今日过后,江湖上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恐怕是要甚嚣尘上了。“堂堂少林弟子,竟然受不得女色所惑,背弃佛门,还俗娶妻。”这样的流言尚且口下留德,其他更有尖刻之人,话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无花毫不动怒,毕竟自己以前一贯是以精通佛法虔诚的少林名僧的形象显著于人前。如此转变,必会引起质疑。在曾经的设想之中,自己离开少林之后,便隐于幕后,不现于人前,等过了十几年,那时,关于妙僧的事迹自然已经淡去。
奈何后来遇见了司徒静,虽然是无花不曾意料到的,却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做了决定。而且以后来风花细雨楼的形势,显然无花的未雨绸缪,不是无的放矢。不过,套用一句后世娱乐圈的话,不怕有绯闻,就怕没有绯闻。被八卦,说明自己有被人提起的价值。风满楼是什么地方?如果江湖上一片风平浪静,那还哪有自己手下作为的余地。何况,江湖中人也是现实的,像无花这样的武功,背后有风满楼在,又与神水宫联姻,真正聪明的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背后怎么说的,自然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无花了。所以那些流言,就浮云了吧。无花淡定表示,让别人说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自己有奉献精神,娱乐大众了吧。
正如无花所想,受邀前来观礼的各门各派,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既怪无花好好的为什么要还俗,又怪他还俗那么突然。看吧,自己家中门派还没来得及招揽,他和千华就入了风花细雨楼。哪怕,招揽不成,这样的人才,能与之结亲也不错啊,偏偏又人家迅雷不及掩耳地娶了神水宫弟子。
难道让自家的女儿去和水母阴姬的弟子相争吗?别开玩笑了。这样一来,哪怕给无花做小也不成啊。又有人止不住地羡慕妒忌,经此以后风花细雨楼实力大增,更上一层楼。一面心中腹诽,一面还不忘脸上含笑,给无花贺喜,“无花公子,恭喜恭喜,真是好福气啊。”还真他妈好福气啊!!这句话说出来绝对没有水分,就是不知道这样说的心里有没有暗暗咬牙就是了。
其中心情最为复杂的,就是金双宏了,他是金太夫人的第五子,金灵芝的叔叔。本来金家和无花的关系就不差,金太夫人经常请无花讲经,妙僧的名号,还是最先从金太夫人那里传出去的。但是金灵芝就是一根筋地迷上了无花,起初以为不过是她年纪小,说说而已。没想到金灵芝年纪渐长,心思仍然不变。她又是金家这一代最小的孩子,家中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不过,这样没有什么。无花这样的人,一个女孩子,而且是见过他的女孩子,对他抱有好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无花没有还俗的时候,金家人想着要是他哪天还俗就好了,虽然当时都觉得这样的机会太渺茫了。无花自然是配得上做金家孙女婿的。
可是真等无花还俗了,金双宏恨不得他仍然回去做和尚。灵芝一听说无花娶亲的消息,整个人都呆了,接着就偷偷离家出走,中间去了一趟千华的药庐,之后就失去了行踪。芝从小也是娇养长大的,外面怎么比得上家里,金家人心疼金灵芝受苦不说,更担心她的安全。要知道金灵芝是一个姑娘家,而且是一个长得漂亮,而且脾气也很大的姑娘。金灵芝不过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的本领,竟然以金家的能耐都找不到她的下落,这样金家上上下下没有不担心的。金双宏无疑也是一个老狐狸,但就是以他的不动声色的本事,此时也不免面上露出了几分焦急,和旁人搭话也有些心不在焉,左顾右盼,只希望能找到金灵芝这小姑奶奶的身影。
眼见无花拉着司徒静的手,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风满楼的正厅。一楼正厅固然开阔,但毕竟位置有限。能在厅中观礼的宾客,以各门各派前来贺喜之人居多,其余众人,身份家世、个人武功,至少也是有一样能拿出手的。再次的,就只能留在外面了。风满楼前的空地上。摆好的大桌,侍从们端着酒菜飞快地穿梭着,雨霖铃的珍馐美酒,连连不断的送上。前来迎客的弟子们,八面玲珑地招呼着,也让未能进入正厅的人,同样觉得宾至如归。
新人进了正厅,司仪高唱,
“一拜天地——”
“二拜师尊——”
无花的父母,天枫十四郎早亡,石观音在大漠,故而二拜高堂,便改成了二拜师尊。当时飞花有所顾虑,背弃师门在江湖上可是大忌,虽然之前无花为了能合情合理地离开少林,花了一番功夫,此时照样有人把无花还俗的事情拿出来说。如果再公然……
无花笑笑,拍拍飞花的肩膀,“就按我说的做,没事。”对于任何一个门派,敢背叛师门的弟子,无疑不会轻易放过。无花还俗,少林寺不悦是必然的,但是无花平平安安至今,少林并未有什么追究的表示,天峰大师为人既豁达,又觉得对无花有疚是一方面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无花从来不曾学过少林心法。不然何以,千华还俗,就要闯十八铜人阵,被打得半死,要不是有个好师弟,以后就被废了,而无花就敢直接离开呢。大多数门派固然对招式看得重要,但视如性命的却是独门心法。招式尚且有可能传给俗家弟子或者因为各样那样原因收下的记名弟子,但心法是绝对不会外传的。无花看着眉头皱的死死的飞花,“我从未学过少林心法。”
飞花本低头沉思,蓦然惊讶抬头,他虽知道公子武功很高,但从来没想到公子在少林十几年,从未学过少林心法。无花亦看出飞花的惊讶,并不解释。自己当年肯去少林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为了接受佛门熏陶,来化解走火入魔的凶兆。便是如今也时常诵经,并非因为无花笃信佛法,而是以佛法平和心境,大有裨益。更何况,天峰大师眼界和阅历,都不是常人可比,他的指点,对无花来说更是重要。所以,无花从来不觉得自己花了十年的时间在少林,是一件吃亏的事情。至于,学到了几门少林绝技,就是意外之喜了。
飞花眼中闪过狂喜,显然他眨眼睛已经想到如何运作,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了。无花本不想多言,但见状淡淡补充了一句,“我离开少林前,将自创的一门绝招和数十张药方都誊抄给少林寺藏经阁了。”无花所创的拈花指法,本就深深切合佛门要义,少林弟子自然是能够修习的。他虽不舍将自己亲手所创的第一个招式送出去,但却因敬慕天峰大师的人品,所以不肯欠下少林人情。
无花缓缓道:“我入少林之前,已经学了家中的武功。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我本为逍遥派弟子。”无花学了逍遥派的心法,按照规矩,便是逍遥派的弟子了。无花自己也在心中认了这个师门。“师门想来隐世,逍遥派之名,不必告知江湖中人,但却不能让三位师尊的名号不得显扬。”无花虽没有正式拜师,却自认了三人为师,若三人在这一世界默默无闻,无花总觉得心中有愧。刚从大漠几乎是历劫回归,赶回来参加无花婚事的扶柳,嘟了嘟嘴,“我还是第一次听公子说起这个呢。”天涯和倾城,以前倒是知道一些,此时并未表示出吃惊,他二人一个素来冷面,力求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一个素来微笑,求端庄大方得体。众人见他们面不改色,也并不奇怪。
所以此时大厅上本应该高堂端坐的地方,就悬挂着一副卷轴。无花在有一座别院离风满楼不远,也就是天枫十四郎尚在时买下的那座,这幅卷轴本是悬挂在别院里的,此时被移至此处,最上面写着逍遥子三字,第二行书写巫行云、无崖子和李秋水三个名字。无花和司徒静便对着卷轴一拜。
“夫妻对拜——”司徒静由喜娘搀扶着转身,和无花对拜。
“慢——”变故突生,“等一下,我有话说!”
无花和司徒静弯腰的动作一顿。无花挑了挑眉,转身看向门外。厅中众人不明所以,唯有金双宏,不惊反喜,大步疾走几步,“灵芝!”
金灵芝一步一步地走到无花面前,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哽咽道:“我找不到你……那里都找不到……”哭泣出声,上气不接下气,“等我找到了,你却就要……”金双宏见初金灵芝无碍,大喜过望,此时见她竟不管不顾在无花的婚礼上流眼泪,方反映过来,喝道:“灵芝,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幸而无花公子大度,不会与你计较!还不快点赔礼!”
金灵芝恳求地看向金双宏,“五叔……求你了……”凄声道:“我有话和他说……求你,五叔……”金灵芝在家千娇万宠,金双宏自然也是宠着她的人中的一个,此时见金灵芝伤心之状,心疼万分。他本觉得侄女以前有求必应,有些不知世事,不懂险恶。她没有尝过求而不得的苦,也就不知道江湖中人能为所求能怎样的不择手段。但是现在看着金灵芝消瘦憔悴的模样,他宁可金灵芝一辈子都不知道这种苦。本来强带她回家的心思顿时去了七八分,准备点穴的手硬是伸不出去。一甩袖子走到一边,粗声粗气道:“随你!我管不了你,但你总归是金家的女儿!”丢人就丢人吧,灵芝平安就好。
司徒静心中却凉到了底,难道真叫师父说中了,自己和无花本不匹配,爱慕他的女子众多,现在尚且如此,将来……何况,婚礼上不顺利,本就是不吉之兆。难道自己和无花的姻缘,终不能长久?司徒静一时忘记了,她最初的目的,本不是为了和无花相守一世,而是为了借无花之手去对付水母阴姬。无花敏锐地发现司徒静的双手不自在搅在一起,微微抖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转向金灵芝,颔首道:“金姑娘。”一如既往地唇角含笑,目光如水。
金灵芝反而太过激动,一是说不出话来。她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儿,显然刚才也是匆忙之际方能赶来。无花就耐心的含笑等着她,大厅中众人见到如此古怪的一幕,心里嘀咕,但嘴上并未议论,一时间大厅中寂静无声。片刻,金灵芝看着无花,“我……”便有些说不下去,又讷讷道:“你要成亲了……”她的双颊一片绯红,不知是因为急忙赶来,还是因为害羞。终于下定决心,慢慢道:“无花大师,我对你……”
无花温醇地道:“叫我无花就好,我已经还俗。”金灵芝自然知道无花还俗,现在的地点还是无花的喜堂上呢,她只是一时叫习惯了,未能改口,有些尴尬,鼓起勇气,一股脑道:“我……喜欢你,从很早就是。”越说越流利,“从很早起,我见过你之后,就喜欢着你。可是那时你是少林弟子,我虽然觉得是我奢望了,但仍然默默盼着,万一有那天……万一佛祖听到了我的祈求。”激动道:“他有那么多弟子,不差你一个。或许我就能够伴在你身边。哪怕你不还俗,我也不会嫁给别人。我喜欢你,只要我自己永远记着就好了。”
“金姑娘……”无花刚一开口,金灵芝蓦地抬高音量,“不!你听我说……等到你还俗了,我很高兴,或许我这辈子真的有机会……我觉得自己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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