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听到涉水声,警惕的回身喝问道,“你又要如何?”
彭仇余已给那软剑架在脖子上两回了,两回都是毫无反抗之力,让人家抓小孩似的一抓一个准,一见陆锦有拔剑的意图,身体就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她退完反应过来,心里又是羞愧又是恨,可也只能抿抿嘴,尽量平静地问,“侯叔叔带了许多人追来,你们认识这附近的路吗?”
陆锦与欧阳克对视一眼,二人都是初涉北方,自然对此地一样的陌生。
彭仇余也看出来两人满眼茫然了,又说,“附近有个小山涧,芦苇茂密十分隐蔽,或者可以躲过侯叔叔。”
她说完,不等二人回答就越过陆锦身侧,转向东北方走去。
陆锦犹豫了片刻,也拉着欧阳克跟上。
“你为何又要帮我们?”
彭仇余答非所问,“我们前次在兴庆府不知为何被西夏官府追捕,不得已离开了兴庆,这件事情,你二人可知?”
陆锦想到那蛮横老头和豪门壮仆,暗笑一声“果然”,故意问,“怎么回事?”
彭仇余听了,也不说信不信,继续道,“那次是沙伯伯同我父亲到兴庆府中找一位故交商借人手与钱财,助我父亲重夺声势杀回山东去的。此事不成,沙伯伯十分生气,侯叔叔自然恨煞你们,这次既是他亲自追来,恐怕会要了你们的性命才肯罢休。”
陆锦摇头道,“这可真过分,又关我们什么事呢?”这诚然是真的,不过她也明白别人是不信的。再说,她若真的全然不知来龙去脉,这时候早就冷笑一声“谁怕他”然后有多快跑多快了,哪里还会这么兴高采烈幸灾乐祸地喊冤。
“可我、我倒有些感激你们坏了此事。”
彭仇余果然半点不信,他们当时身在兴庆府,因所图事大、又是在西夏朝廷中心,自然行事谨慎,除了那一次侯通海不忍她每日愁容不展,自告奋勇带她出门散心,他们未与任何人起冲突。突然被官兵逐出兴庆府,怎么可能同这二人没有关系呢?
可惜她想也想不到,这世上竟有人肯为了几十年前的小小恩惠,全力庇护一个乖张的糟老头。
“我两次要杀你,你却为这件事救我们?”陆锦摇头道,“我可不信。”
当然了,还因为二人武功不俗身怀利器貌似富贵。若只彭家父女二人,她也不惧强敌,可黄河帮已为她父亲做了许多,她却不能再让黄河帮平白树敌了。又或者侯叔叔是同她父亲或沙伯伯一同前来,那静悄悄地将这二人杀死在这里,又有谁知道。
既然两者皆不成,彭仇余也只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只求这二人快点离开这地界了。
远方的喧闹声渐渐临近,彭仇余只顾埋头在前面带路,三人走得各怀鬼胎,终于到了一处小河湾边的乱石滩中,彭仇余领着他们左转右折,最后扒开了一片芦苇丛,露出底下突出水面的青色大石。石面离水三寸,平坦而潮湿,表面满是青苔,地方虽不大,也藏得下两个成年人。
“石头很滑,你们小心藏好,我去引开侯叔叔。”
欧阳克没想到这里居然真的能找到隐蔽的藏身处,幸好此地狭小,二人靠近之下,机会只会更多。
陆锦拦住纵身欲跳的欧阳克,回头问,“你……没关系?”
彭仇余微微一怔,摇头表示无妨。可一见到陆锦先将匕首出鞘抓在手里才跳上水中的大石,又厌恶地扭过头去。等两人别别扭扭地藏好,她将芦苇丛摆弄成密密实实又自然的姿态才快步离去。
石头上的地方确实不大,芦苇丛又矮,两人不得不半蹲半坐,陆锦几乎是贴在欧阳克身边,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掐住她的脖子,可是他却不敢做非分之想,因为陆锦的匕首也紧紧地贴着他的肋下,刀刃的寒气几乎要刺破他的衣衫。而陆锦的表情,却是那么自然而然若无其事,好像她这动作纯出自本能一般。
欧阳克虽然失去了此时出手的机会,可他此时成竹在胸,倒也并不着急,反而低声笑道,“这位小姐一路帮助咱们,莫非对你夫君图谋不轨吗?”他一句话占了两个姑娘的便宜,而且一个可爱一个可恨,再一想不久就能反客为主,不由大是得意。
陆锦颇为诧异,“你这次倒不慌不忙,怎么不怕死了?”
欧阳克笑道,“就算真给这什么三头虫抓到了,凭我叔父的威名,难道有人敢将你我怎么样?”
陆锦奇异地看了他一眼,“我就算最危急时候,都没好意思报我师父姓名,”其实是她的危急时刻往往是做了不欲为人知的事时。即使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可也并不愿给师父知道她已不是那个抱着他胳膊撒娇的小孩。“你怎么三十岁了还只有你叔父的名头可报?”
欧阳克脸色不由一沉,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本来可以说“我出身名门光明正大我叔父的名字有什么不能说?倒是你遮遮掩掩不知姓甚名谁恐怕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吧?”
这本来是极好的讽刺,可惜太过自欺欺人以致连他那样的脸皮厚度也说不出口。
欧阳克在心里扇了陆锦十八个耳光剁了她的手还不过瘾,结果刚抬了两根手指,陆锦就说,“别乱动,这不是闹着玩的地方,掉下去咱俩谁也活不了。”
欧阳克又沉默了片刻,才说,“既然如此,你我此时岂不正该同舟共济?何必咄咄逼人。”
陆锦一想,可不是,虽然她防范得紧,可欧阳克若真挑这会儿捣蛋,那可让她头疼死了。她倒很拉得下脸,“你说的是,算我多嘴。”
欧阳克见她服软认错,反觉索然无趣。
两人话不投机,都不再说话,四周只有风过芦叶的沙沙声。
陆锦下船时是趟着水走的,鞋袜裤角统统湿透,她这些年出门在外,虽然越发爱享受却远不如以前娇气,浑不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可惜她自己的身体摆在那儿,虽说比小时候健康多了可到底不是女金刚。走着的时候还好,这时候一静下来就觉得双脚冰冷,再有小风一阵阵地吹,即使是盛夏也让人受不了。
陆锦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遮掩不及,好些飞沫溅在欧阳克衣襟上,恶心得他脸色铁青。即使以陆锦的脸皮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连忙给他个笑脸,可是持着匕首的右手铁铸般纹丝不动,只是用左手艰难地在右边衣襟里摸手帕。
欧阳克不耐烦,一把从她衣襟里扯了手帕,胡乱擦了自己身上两下便丢到陆锦身上。
陆锦一时惊得愣住了,回过神来顾不得手帕,扬起左手就是一记响亮的大耳光送出去,咬牙低喝道,“欧、阳、克!你活得不耐烦了?!敢把手伸到我这里来?!”
欧阳克好久没挨过耳光,心理承受能力大大降低,半分好颜色也装不出来,脸色立刻狰狞起来。
幸好他从来都是个怜香惜玉的,从小到大,但凡身边略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姑娘,他都是好言好语的,更别说打骂,当然了,吃两块豆腐揩两把油那是常态。
这一路上他虽然嘴上油滑,还真是从没把陆锦当正常女人过,整日里想的不过是有朝一日翻了身怎么把她抽筋扒皮,求着他对陆锦下手他都觉得自己牺牲良多,刚才把手伸到陆锦怀里也真是没存什么龌龊心思。
可是这会儿就着月光看陆锦气得小脸通红眼睛雪亮,再不见平日里的阴阳怪气,本来五分的颜色一时倒有了七分。欧阳克不由得搓搓手指,回忆起刚才的手感来。
陆锦更是咬牙切齿,手上匕首更递进了两分,已是贴着欧阳克的皮肉,正要再警告他两句,忽然听到远远的有些呼喝声隐隐传来,心中一凛,连呼吸也压低了。
人声在远处徘徊了一阵子,渐渐向着河水下游远去。
陆锦心中放松,又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两人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确认那拨水匪确实走得远了,正想离开,欧阳克突然一竖手指,“又有人过来了。”
陆锦连忙捂了口鼻,掩住未出口的喷嚏。侧耳倾听了片刻,才从夜风中听到隐隐绰绰的声音,又过了片刻,声音渐渐清晰,她还在努力分辨,欧阳克已经轻声说,“是彭姑娘。”
陆锦看他一眼,心想内功果然好用,苦慧所说的水到渠成不需经脉也能使用内功的境界,十年八年、二十年三十年,也不知道她死前能不能有这么一天。
欧阳克以为她不信,得意道,“似彭姑娘这样的美人,再过十年我也不会听错她的声音。”
陆锦心中的各种羡慕嫉妒恨立刻转化为鄙夷,不屑再理他。这时彭仇余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
“……侯叔叔已经向下游找去了,我们、我们怎么不同他一起?”
片刻之后,才有一个异常宏亮的老年男声沉声说,“仇余,你怎么到东岸来了?”
彭仇余的声音微微发抖,“我、女儿见侯叔叔夜渡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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