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三五牌座钟,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快一些,仿佛有一群士兵拿着武器追赶两个瘦弱的无辜孩童,也许这两个孩子也不全然无辜,每到整点和半点,它们定会发出一成不变的钟声,不管在这套房子的哪个地方,这台座钟发出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可笑,入睡以后的钟声也不会停歇,为什么小时候就完全不记得晚上的钟声呢?
现在倒是经常有机会听到夜班十二点之后的三次钟声,十二点半、一点、一点半,都是敲响一下,却代表不同的时间,单凭声音并不能辨别,可林然从来不会弄错。
失眠又没有被灵感之神眷顾的夜晚,钟声也变得比平时更低沉且清晰。
三层抽屉的床头柜上一尘不染,手指划过都不会沾上半点灰尘。
对家居环境的清洁卫生程度,外婆有一种近似洁癖的严格要求,每日必会亲自打扫卧室,早餐前清扫一次,晚餐前再一次,除尘、扫地、整理床铺,一丝不苟。
外婆是个一丝不苟也很无趣的人,年轻时候如此,老了以后由于长期忍受哮喘的煎熬,变得愈发沉默寡言,好像多说一句话都会导致体内的气体和周围的空气发生剧烈摩擦,害得她和一直吃撑的鸭子一样伸长脖子摆出奇怪的姿态大口喘气。
写不出稿子的时候,林然也想像外婆犯病时那样大口喘气,偏偏一点都使不上劲,好像身体里有一个看不见的洞,所有的气都从小洞里悄悄溜了出去。
老房依旧,不同的是,两位老人已经相继离世,虽说也算是寿终正寝,可是人去楼空的惆怅在夜半时分似乎以某种植物般的姿态纠缠在梧桐树影和车灯流动的墙面上,久久不散。
因为没有写出多少有价值的文字而失眠还是因为心不甘情不愿地听从父母意见独自搬回老房之后内心落寞孤寂?
这里明明是一个热闹的地方,心灵却因为无法让称之为灵感的东西流动起来而陷入苦闷的泥沼,于是连带着讨厌起房子来。
这样想来,真是个糟糕的人啊。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着,钟声响了起来,林然不知道自己是在钟敲第几声时醒了过来,头晕沉沉地起身拉开窗帘,窗外的马路上已经有送孩子上学的人们焦躁地等待交通灯交替,人行道两边都有背着书包,手上拿着早饭的孩子,年轻人则是千篇一律拿着手机,等通行时,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屏幕。
已经七点多了吧。林然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起来,这时,楼下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