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一松,快步走到后院。
内卫司里的内卫多是男子,仅有的几个姑娘此次都没有来。
姚杳是京兆府衙署的人,不算正经的内卫,但还是在一众大老粗的内卫中,混了个极为僻静偏远的屋子。
这间屋子虽然离校场远了些,但胜在僻静,方便做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姚杳睡得原本就不沉,听到外头清晰的脚步声,她转瞬便醒了过来,但是并没有起身,只是睁着眼躺着,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渐渐走到了门前。
她微微转头,望向紧闭的房门,迷蒙的杏眸转瞬像寒星般清明而又冷酷。
那双眼中警惕戒备的微光明灭不定,像一只随时准备捕猎的危险猛兽。
没有燃灯的屋子光线昏暗,明亮的阳光从门缝间漏进屋内,门内的几块青砖上的细纹若隐若现。
脚步声停下来的同时,门外传来「笃笃」两声轻响,顾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杳,阿杳,醒了吗?」
姚杳闭了闭眼,心中生出一丝烦躁,平静了片刻,才哑着嗓子,做出一副刚刚醒来,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醒了,干什么,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顾辰的声音沉了沉:「快收拾收拾,司使大人过来了,要见你。」
姚杳的心头一跳,好端端的,韩长暮要见她做什么。
韩长暮可是个拔草瞻风的聪明人,自打他到了玉华山,她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唯恐被他洞中肯綮,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她自认为这两日行事周密,绝无疏漏之处,那韩长暮找她,应当不会是疑心了她吧。
为了稳妥起见,自打上了玉华山,姚杳便一直只拆了发髻,和衣而睡,听到顾辰这话,她飞快的起身,简单的洗漱梳头,隔着门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司使大人怎么这个时候要见我?」
「......」顾辰哑声,张了张嘴,艰难的把那个念头给按了下去,思忖着支支吾吾道:「司使大人要去找禁军的金指挥使,商量猎场布防一事,估计是要找你一同过去。」
姚杳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微微眯了眯眼,心中一定,手上的动作再度变得利落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她便梳好了发髻,推门而出。
顾辰没想到姚杳的动作这么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狡黠一笑:「你洗脸了吗?」
姚杳瞥了顾辰一眼,淡淡道:「司使大人不是着急吗,我若去的慢了,他要打我板子,你替我受着?」
「......」顾辰撇撇嘴:「我傻吗?」
「那还不走?」姚杳挺着脊背,步履极快的往前走。
顾辰心事重重的跟在她的身后,看了眼晨光中姚杳的背影,眉心微蹙,心中生出些怪异
的感觉。
这感觉转瞬即逝,快的他竟难以抓住。
他微微皱眉:「阿杳,你的伤还没好吗?」
姚杳的脊背微微一僵,慢慢转过头,目光有些冷,踟蹰片刻:「还没,怎么了?」
「没什么?」顾辰飞快的摇了摇头,心底那丝怪异的感觉更加的强烈了,但他始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便微不可查的透了口气:「没事,这不是担心你嘛。」
姚杳挑了挑眉,慢悠悠的笑了:「不错啊,顾神仙,都会担心人了。」
听到这话,顾辰心里的疑云终于消散了,挤眉弄眼的笑了:「那是,咱现在大小也是个官了,御下之术总是要学一学的。」
姚杳嘁了一声,满脸不屑的往前走。
他转过身去,提着的那口气缓缓的透了出来。
韩长暮在正房坐着,慢条斯理的啜了口茶,听到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中有一点陌生的感觉,他慢慢抬起头,目光深幽而审视的望住了走进来的那个人。
那张脸还是熟悉的脸,却又有说不出的奇怪。
走过来的步伐也是熟悉的步伐,却又有说不出的陌生感。
他眉心一跳,想到露宿荒野的那夜,碰到的那个神秘之人,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韩长暮看着姚杳行了个礼,神情淡漠的点点头:「姚参军辛苦了。」
看到韩长暮这般客气,姚杳讶异极了,挑唇牵出一抹尴尬的笑:「卑职不辛苦,不知司使大人叫卑职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韩长暮撑着额角,做出一脸苦恼之色:「北衙禁军的金指挥使今日晨起找何总旗借人,说是猎场布防一事人手不足,本官初来乍到,跟禁军没打过什么交道,跟金指挥使更是半点交情都没有,本官记得姚参军出身禁军,不知道对这位金指挥使是否熟悉?」
言罢,他抬头看了何振福一眼。
何振福心领神会,赶忙接口道:「对,是,不错,金指挥使喊了好几日了,说是人手不足,猎场布防一事大意不得,不能出半点疏漏差错,今日晨起,他就问卑职借人来着,卑职没敢应承。」他转头望着姚杳道:「姚参军若是对这位金指挥使略知一二,不妨说说,一会儿大人去和金指挥使商量此事,也好有个参详。」
「......」姚杳一时之间怔住了,神情有些艰难。
这些人说的是真的?她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顾辰看了看韩长暮,又看了看何振福,无奈的抽了抽嘴角。
这二人一唱一和的,倒是很有扯空砑光的天赋。
姚杳对上他们胜算几何还真未可知。
这样一想,他不由得担忧起来。
看到姚杳犹豫,韩长暮目光一闪,冷声问道:「怎么,姚参军是不知道,还是,不方便说?」
姚杳听出了韩长暮话中的不虞之意,硬着头皮开了口:「金指挥使为人刻板,办事谨慎,从不偏私,奖罚分明。」
韩长暮听得眉头直皱,金忠的这些秉性是众人皆知的,若非如此,金忠也不会年纪轻轻的便坐稳了北衙禁军指挥使的位置,成为永安帝的心腹之人。
可是韩长暮想听的不是这些,他想听的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