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偶尔有推脱不掉的场合,回来也必然跟我解释。可是这一次,他不仅没有说什么,还有些躲闪的进了净室洗漱。
我什么都没有问,对他越发的体贴入微起来。我想让自己相信他,相信我们一同走过的十多年的时光。
没有任何风言风语,不过我能感觉到他的变化。冷眼看着他的心跟我渐行渐远,我的心慢慢坠入深谷。
我在压抑,在等待,压抑内心的痛苦,等待他停住远去的脚步回到我身边。
可是,他似乎并未察觉我的心意,我的假装在他看来就是不知晓。我一皱眉他便知道我心里想法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我的心渐渐跌入谷底,他眉眼间的光彩是因为另一个女子!
祖父去世,我哭晕过去,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
他搂着我轻声的安慰,眼中满是怜惜心疼,爱意却少得可怜,这并不是我所要的!爱情变淡相互依靠着过日子我可以忍受,可我不能忍受他心里有了其他女子。
我不想用过往的甜蜜来挽回,如果我们曾经的爱情需要提醒才能让他想起,我会觉得自个太可怜,太卑微。
哭过了,我的心稍微得到了些许的平静。转眼到了我的生日,因为祖父刚刚逝去我没有任何心情摆酒席,吩咐身边的人也都不许提及。
不过若溪还是悄悄送过来小物件,母亲和嫂子过来坐了一会儿。
那晚,我吩咐丫头准备了清淡的酒菜,静静地等着他回来。
丫头、婆子早就被我遣了下去,我一个人坐在灯下回忆着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回忆到五年前停止,最近这五年,我竟然找不到关于我们的任何甜蜜回忆。
门外有动静,抬起眼,他迈步进来。他看见桌子上的酒菜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我的心痛了一下,他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十多年来,他从未忘记过任何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特别是我的生日。
“你还没吃晚饭?方才跟他们喝了几杯肚子里正空落落,我陪你吃一些。”他眼中有愧疚闪过。
这么多年,他早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可眼下,他却抑制不住心中对我的抱歉,这说明了什么?愧疚越多,证明他的心走得越远。
我让他先去洗洗换身衣裳,虽然他身上的酒气明显,却还是掩盖不住那一缕独特的幽香。这种味道持续了将近半年,一直没有变过,我清楚这表示什么。
闻着其他女人留在他身上的味道,我无法跟他面对面安坐。
我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给他倒了一杯蜂蜜水。一杯烈酒下肚,火辣顺着嗓子直冲到胃里。
“慢点喝,快要呛出眼泪了。”他见了轻声说着。
我闻言笑了,心却刺痛起来,又自斟自饮了一杯抬眼说道:“说说如烟姑娘吧。”
他手中的水杯突然掉到桌子上,满张脸都是惊慌失措。我看着他的表现,心却平静下来。
“没有弄脏衣裳吧?”我拿出锦帕轻轻擦拭着他的手,一如往常的关切体贴。
他攥住我的手,让我听他解释。
解释?我根本就不想听,因为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无非是他跟那位画扇楼的如烟姑娘没什么,不过是跟着同僚去应酬喝酒才认识。如烟姑娘是落魄的小家碧玉,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她卖艺不卖身是个清倌。他们在一起没做过任何有违礼教对不起我的事情,不过是谈天的知己罢了。
我把手抽回来,盯着他的眼睛,“韩晹,你说过永远不会欺骗我。现在我问你,请你一定要诚实的回答。你们认识是因为推脱不开同僚的应酬,那么你们之后的单独见面是不是因为你对她的欣赏?她一个小家碧玉落魄到烟花之地,可她如高洁的莲花出污泥而不染,你是不是对她多了几分怜惜和赞赏?她是画扇楼的头牌清倌,周旋于朝廷重臣之间,她对于朝事的独到见解是不是让你震惊?
她像一朵解语花,理解你在朝堂上的步步为营,体谅你面对家庭琐碎的无奈,又从不要求你什么,她逐渐走进你的内心占据了不可替代的位置,是不是?她入你梦的次数越来越多,你想到她的时候也越来越多,是不是?
你是个重情义重承诺的男人,断然不会丢弃结发妻子,可是你也忘不掉她,是不是?每当你从她那边回来,见到我你总是心生愧疚,那是因为你动了心,是不是?”
他一直试图打断我的话,可听着听着开始沉默不语,最终脸色难辨的低下头。
我站起身,轻声的告诉他,书房里的被褥已经铺好,天色不早请他早些休息。
我快步往内室走,听见后面跟过来的脚步声,说道:“我好久没睡个安稳觉了,让我好好睡一晚吧。”
这一夜,我睡得很踏实,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过来,他已经去上朝了,丫头说,他留下话会早些回来吃晚饭。
他一向说话算数,这一天回来的挺早,看我的眼中满是抱歉、后悔、惭愧,还有不易察觉的决绝。我知道,他下定决心不再见如烟了。可是他的心呢?眼里再没有如烟,心里却再也不能忘记这个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韩晹不在了,真悲哀!
他迫切的想要说话,我打断他,让他坐下吃饭,“我们好久没坐在一起吃晚饭,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我给他布菜,他看起来没什么胃口,却半点不推辞的全部吃光。即便是我夹了他最厌烦的胡萝卜,他都不眨眼的吃下去。这样隐藏住自个的情绪喜恶,我们之间,早已经变了模样!
这顿饭对于他来说是煎熬,好不容易吃完,我发现他偷偷长出了一口气。
我亲手为他沏了茶,遣走丫头、婆子,我们之间早晚要谈一谈,躲避不是办法。
再决定跟他摊牌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不管他如何行事,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当我说出“和离”二字的时候,心里没有意料之中的刺痛,竟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他震惊地看着我,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能明白他的想法,倘若是世人知道了我的选择,估计都会说我疯了。
韩晹早就不是十多年前小小的庶子,他是天朝响当当的人物,跺跺脚地都要颤抖颤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用来形容他如今的风光最恰当不过。
这些年他在官场历练的越发深沉,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成熟的魅力。本身他是读书出身,又有一股子温文尔雅的气质,自然是非常受姑娘家欢迎。
我知道,假如我们和离的消息传扬出去,必定会有不少大家闺秀争抢着嫁进来。
在世俗的眼光中,他并未做错什么,我不该这样咄咄逼人还说出和离的话来。男人去风花雪月的场所很正常,他又信守了承诺,身体始终对我忠诚。在被我揭穿之后,他毫不迟疑的决定斩断情缘。
“我错了,你别生气!”他带着乞求说着。
生气?难不成他以为我在以退为进,我在撂狠话发泄内心的愤怒?
我看着他笑了,“你一吃胡萝卜就不舒服,吃多了一喝热茶就会发痒难受,方才为什么要吃下去?因为你觉得对不起我,即便我做出更过分的举动你都会承受。你要觑着我的脸色行事,不能说想说的话,不能做想做的事,甚至不能动想动的想法……长此以往,你会憋屈郁闷,也许会心生对我的抱怨。趁着我们还没相互生厌,趁着我们都还顾念旧情,到此结束吧。
我们走到现在的地步不能全怪你,我也变了,不再是你心中纯粹的女孩。你的人在我跟前,可心里却装了其他女人,我受不了!你我夫妻十多年,我替你生养了四个儿子,如今他们都长大懂事,怀瑾更是能照看弟弟。我虽生于闺阁之中,却不甘这样一辈子,想着能有机会去外面见识一番。
如今,你我夫妻缘分已尽,我们都还对方自由之身。人生苦短,前半辈子我相夫教子,自问尽到了该尽的责任;下半辈子,就让我随心所欲的活着。你若是觉得亏欠我,不妨多给我些银子和家产,等我在外面累了、倦了,走不动了,就回来安享晚年。”
“你舍得我们夫妻多年的情分?舍得四个孩子?”他满脸痛苦的极力说服。
我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现在分开,还能给彼此留下个好念想。至于孩子们,我跟怀瑾谈过了,他会替我好好管教弟弟。况且我是他们的母亲,血脉相连,走到天南海北都更改不了。怀宇三个打小就顽劣,若是我不在,他们或许能懂事些。我主意已定,明天就先搬到别院去住,你无须多言!”
“你先去散散心,其余的事以后再说。”他知道我脾气上来有些倔,想要等我冷静冷静再说。
他却不知道,这些话,这个决定并不是我临时起意。
第二天,我坐着马车去了别院,只带了一个丫头在身边。到了别院门口,我上了早就准备下的另一辆马车,命人把一封书信送回府去,然后一路朝西行。
信封里放着的是和离书和一张纸,上面只写了两句话,“你忘了我的生辰,应该也会很快忘记我!难以忘记的是当初心动的感觉,相信我们都会很幸福!”
马车很快就远离京都,我痛彻心扉却欲哭无泪。他问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能舍得!十多年的感情,同床共枕生养儿子,抛开这一切的时候剜骨抽筋,我早已鲜血淋淋。
不过再疼也好过离心离德在一起,当初我就曾对他说过,若是他爱上其他人一定要告诉我。到时候我会选择离去,保留最后一丝尊严,没想到多年前的一句话成为今日的预言。
马车突然停下来,我揭开车帘,看见若溪站在前面的亭子里。我对她没有丝毫的隐瞒,她知道我的想法和决定。
我下了马车,朝着她笑了笑。她眼中却转着泪水,拉着我的手说着:“别笑了,好难看!”
“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下落,不然我会跟你失去联系!”
“嗯。你一定要写信回来,我会替你保密。”她答应下,“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你出去散散心也好,等到你想明白了再回来。你跟十一弟有许多共同的幸福回忆,谁都无法取代!你们之间的爱情在沉寂,并不是消失,你们都无法放下对方。他活该着急上火,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眼下没有人会可怜同情他。你放心,我替你出气!”
“不用,我想要放下。”我不想跟她多说,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我跟丫头全都换上男装方便行走,马车一直行了快一个月才停下来。这里是个小镇,大大小小的河流在小镇上穿过,上面架着各式各样的小桥。岸边杨柳依依,古朴的弄堂,随处可见在河边淘米、洗衣的人们。她们全都操着软糯的乡音,就连空气中都飘荡着湿润的感觉。
京都的繁华喧嚣让我烦躁,这里的宁静,乡里乡亲间的和睦,让我一眼就喜欢上了。
我在僻静的弄堂里买了一个干净的小院,雇佣了一对老夫妻干干粗活连带上夜。这里民风淳朴,夜里即便不关门都没有偷盗之人。
住了几日,我便和四周的邻居熟识起来。东家打上新鲜的鱼送过来,西家收了时令蔬菜拿来,前院王婶做得小咸菜最入味,我时常让丫头过去要一些。
我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买了好东西左右邻居都有份。
三个月之后,我换回了女装。左右邻居见了却不见惊讶,原来她们早就看出端倪,觉得我孤身一人到了此处必有难言之隐才没戳破。
王婶更是送了辣口的咸菜,说自己怀上老闺女的时候就爱这个味,我肚子里这个十有八九是个姑娘。她还让我放宽心,邻居们会照顾好我。女人在外本来就不容易,何况我还有了身孕。
其实我并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我自个也是才知道而已。这两三年,我的月事不怎么规律。从京都出来,一路之上我都在缅怀痛心,到了这里又安置新家。等到我发现异常的时候,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我盼女儿盼了好久,没想到她竟然选择这个时候到来。我想切断对他的念头,可老天爷却偏生把他的骨肉再次送到我身边。难道正如若溪所言,我们割舍不开吗?
我静下心来什么都不去想,安心等着肚子里的小家伙来到这个世界。不管我们是否分开,这个孩子都是老天爷的恩赐,我要把她生下来。
若溪的信依旧每个月一封,我在回信中刻意隐瞒下有身孕的事情。
她出大价钱把如烟从画扇楼赎了出来,还替她按了一个清白不错的家世。如烟改名换姓,刚开始还有人议论,不到半年的功夫,众人就把这个人忘记了。我对这件事没有兴趣,京都的一切都被我抛去了。
若溪在信中没提及到他的名字,我也不想知道。我越发喜欢上了小镇缓慢的生活节奏,没有大家族的琐碎,没有应酬的虚伪,整个人放松下来。
我的肚子吹气似的大起来,之前生养过四个混小子,我心里倒是挺踏实。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镇上只有一位稳婆,丫头把她请了过来帮我接生。
这孩子没出娘胎就开始折腾人,生她哥哥们的时候都很痛快,到了她这里却死活不出来。肚子疼了三天三夜,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昏迷过去的时候感觉下面一松,恍惚听见孩子的哭声。
我沉沉的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我似乎回到了多年之前,生四个儿子时的情形在眼前闪过。生四个儿子的时候他都在产房外面守着,进来都是先看我,然后才想到孩子。
我们一直想要个女儿,生下四小子的时候,他颇有些失望。现在他终于有女儿了,应该会高兴的不得了吧。
我睁开眼睛,看清楚屋子里的摆设,这才从方才的梦里清醒过来。离开京都快十个月,我从来都没想起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可是在我最虚弱,最无助的时候,他还是趁虚而入。
十多年的感情断然不会一下子消失殆尽,我告诉自己,这跟正常。
这里比不得韩府,我身边只有一个丫头。这里很难找到合适的奶娘,我的奶水很充沛,索性就自个奶孩子。
抱着女儿入怀,看着她的小嘴一下下的吮吸,这种感觉很幸福。我喜欢照顾女儿的感觉,等我出了月子,便把照顾孩子的事情全都包揽下来。
我给孩子做衣裳,头上裹着花围巾去河边捶打衣裳,渐渐,我彻底融入了小镇的生活,成了众多媳妇儿中的一个。
劳作让我的身子逐渐结实,原本身上的赘肉慢慢消失不见。这里空气湿润,四季如春,我的皮肤也水灵起来。竟然有媒婆上门说亲,对方死了妻子没有孩子,不嫌弃我带着女儿。
说到那人我还认识,就是隔壁王婶的儿子。这里地方小,靠近天朝的边缘,礼数规矩没那么繁琐。都是一个镇上的人,出来进去点头问好,偶尔说个话都正常。他是秀才出身,为人谦和、博学,谁家有事需要动笔墨都来找他。镇上没有大夫,他略通医理,人畜有病都请他开药方。
五儿出了疹子发热不退,他守了两天两夜,我心中对他很是感激。
他在县里做文书,是镇上有名望的人物。我听说不少姑娘都想嫁给他,可是他都没答应。
我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可怜的带着女儿的寡妇,况且早已经绝了情意,这辈子打算清心寡欲的过日子。我回绝了媒婆,有意回避跟王婶的接触。看见大马车停在她家院子里,我就连屋子都不出。
王婶亲自送了青菜过来,拉着我的手说道:“我们家没有那个福气,都是凉儿痴心妄想。别看你们主仆穿着布衣吃着粗茶淡饭,这通身的气派可不是我们这种人能高攀的。我骂凉儿,他偏生要试试,你别挑理往心里去。做不成婆媳,我们还是邻里,你不用刻意躲着我。”
听见王婶豪爽的言语,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再故意躲闪未免显得我小家子气。
那日我从河边洗衣裳回来,正好跟王凉走了个对面。我朝着他点点头,错身就要离开。
他却突然喊住我,神情有些别扭,“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不过我想要个机会。我不清楚你究竟遇见了什么事,不过我却能感觉出你心里有伤痛。我愿意等,也不会给你任何负担,也不会后悔。”说完也不看我,匆匆忙忙就走了。
这算什么事,我可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他的亲事。王婶着急抱孙子,他这番话让我有了负担。
进入冬季,五儿咳嗽流鼻涕,反反复复闹了快一个月。我本不想跟他有太多的交集,可镇上没有其他大夫,到县里来回折腾又怕五儿病情加重。
王凉为了给五儿看病,早晚往返于镇上和县里,我心中着实感激抱歉。
五儿这丫头见惯了他熟识起来,看着他逗弄五儿的样子,我便知这地方不能再住了。
等到天气转暖,我吩咐丫头收拾行李,带着五儿离开小镇。房子留给老夫妇二人看管,我没有说准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有目的地,只是沿着大路继续向西。走了三日停下来,这里是个小小的村子,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稀稀落落二十几户人家,出门就能看见青山,环境幽静清雅。
我跟丫头假扮成夫妻,只说是家道中落才到这里生活。我们买了一个小房子,门前种着菊花,让我想起那句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我刚刚安顿好,王凉竟然找了过来。他在旁边的房子住了下来,打定主意要照顾我跟五儿。他固执的不肯离开,对外宣称是我的哥哥。
旁人倒是没有什么怀疑,我索性不理睬他,觉得时间一长他就会心灰意冷了。
他带了若溪的书信来,若溪还不知道我换了住处。我赶紧写了回信,告诉若溪新地址,却还是没有提及五儿的事。
这里的日子悠闲安适,一转眼又过了两年。五儿什么话都会说,长得竟然有一分像若溪。侄女像姑姑倒在情理之中,可她那股子鬼精灵的劲比若溪更甚,越来越让我头疼。
她识破假装自个“爹”的人是个丫头,沉默了好几日,后来竟抱着我小心的哄着,“娘,五儿不要爹,五儿会乖乖的陪着娘,不会惹娘伤心。”
听见女儿丝毫不追问亲生父亲,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离开京都三年,我还从未这般哭过。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当初离开京都一个人生下女儿有些自私。这三年,因为有了五儿,我的日子过得充实幸福。可五儿呢?她一日日长大,看着其他小孩都有父亲,她幼小的心灵该有多受伤!
“五儿有爹,舅舅就是五儿的爹!”王凉推门进来说着。
五儿听了麻利的从我怀里爬下来,跑到他身边抱住他的大腿,“娘,舅舅真是我爹吗?”她扭头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期待、兴奋,还有一丝紧张。
看着五儿,我的心猛地疼起来,“不”在嗓眼终是说不出口。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若溪的来信,赶忙收拾行李准备回京都,因为若溪在信上说母亲病了。
我离开京都这么久,一直狠心没跟母亲联系,关于娘家的消息都是从若溪那里知晓。我知道自己不孝,可每每想要落笔写信给母亲,却又不敢下笔。庆幸的是娘家人都很好,若溪把我的信给母亲瞧了,不过却去掉了信封。她帮我欺骗母亲,说是我居无定所一路游山玩水,只能收信却无从回信。母亲打发人四处寻我,却一直没找到。
母亲的身体一向康健,怎么突然就得了重病?一定是担心在外漂泊的我思虑过重,我真是个不孝女!
一想到这些,我越发的归心似箭。本来一个月的行程,我愣是用了二十天就赶回了京都。
踏进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故土,往事一股脑的涌进脑子里。三年了,那些人,那些事,竟然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半点不曾褪色。
我命车夫去前大门胡同,那里有个院子,是我当年的陪嫁。院子不太大,我却因为后院的两株杏树喜欢上了这里。嫁入韩府之后,我没空过来这边,便派了个婆子看管。
眼下我不是一个人回来,有些事还要从长计议。我到了前大门胡同,那婆子见了我竟大呼菩萨保佑,说是保佑我身子康复,又用奇怪的眼神瞧着五儿和王凉。
我听见她话里有故事,进去后便拐弯抹角的打探。这才知道,原来韩府对外宣称我身体不好,一直在别院静养。既然如此,他必定没有续弦。这般做派是因为愧疚吗?还是因为如今的他位居高位,不能授人于把柄,明着是正人君子,暗里却和那改头换貌的如烟渡了陈仓。
换做之前的我,根本就不会这样去想他,也不愿意这样去想。可现如今,想到他们会在一起,我心里平静极了。
我吩咐婆子不要把我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她本来就是我娘家人,自然听从我的命令。
我又问她关于母亲身体的情况,她毫不知情。我心中生疑,安顿好五儿独自一人回了娘家。
母亲见到我抱住我痛哭流涕,我也满脸是泪说不出话来。丫头、婆子上前好一阵劝解,我们母女这才渐渐平静下来。母亲瘦了,老了,可身子骨倒硬朗,一定是若溪骗我回来使出的法子。这个办法虽然够烂,不过最管用。
我跪在地上跟母亲请罪,惹的她再次掉泪。我又见了哥嫂、父亲等人,一直到晚饭时候才张罗回去。
母亲怎么肯轻易放人,我知道她是害怕我再次失踪。我说自己是嫁出去的水,即便是跟他再无瓜葛也不适合住在娘家。我再三强调自己住在前门大街,再也不会不打招呼就走,母亲这才打发身边的大丫头跟着我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和几位嫂子就来了,她们见了五儿和王凉都十分吃惊。昨日,我并未把她们的存在说出来。
我让五儿唤外祖母和舅母,她的眼睛迷惑的在母亲和嫂子等人脸上来回瞧,片刻才甜甜的叫了起来。
母亲的眼泪再次掉下来,抱住五儿不撒手。五儿年纪虽小却能感受到人性的真伪,她伸出小手替母亲拭泪,还娇声哄着母亲。
“我的小宝贝在外面受苦了!”母亲见状越发的悲戚,哭得昏天黑地。
我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场,索性由着母亲哭痛快了。半晌,母亲才放开五儿,重新梳洗过后才开始逼问我。
我跟母亲谈了小半日,终于让她脱口不插手我的事情。不过母亲还是帮着他说话,心疼我在外面独自生养五儿,又埋怨我太过任性因为一点小事就一走了之。在母亲看来,他即便是有错,也不过是人之常情,况且这三年他一直在四处找我,半点想要了断的念头都没有。
这三年之中,逢年过节他都去我娘家,对待父母双亲恭敬孝顺,偶尔父母亲有疾还亲自侍奉。娘家子侄有什么事,他都帮帮衬奔走。他一直派人四处找我,这三年逐渐减少在外面的应酬,风月场所更是一次都不去。
如今众人都知道,韩大人不喜酒色应酬,有事就谈事别扯没用的一套。
至于那位如烟姑娘,被若溪赎出来换了个身份。她苦等纠缠了他两年,见到他连面都不肯见就死了心,去年嫁了个落地的秀才。如今两个人过小日子,倒是平淡无奇。
我听着母亲说关于他的一切,若说心里半点涟漪没有是自欺欺人。
不过我却没有被他的举动所感动,因为当初爱的太纯碎,反而见不得一丝的瑕疵。我们的感情就像爬了虱子的华丽袍子,虽然虱子没了,可穿在身上还是觉得浑身发痒难受。与其膈应半辈子,不如丢开手舒坦的过日子!
可母亲却觉得他对我一往情深,况且我们又有了五儿,怎么能让她不认自个的父亲?
我央求母亲暂时隐瞒下五儿的事情,因为我还没跟五儿提及她父亲的事。孩子虽小却明白事,一定要慢慢跟她讲,免得让孩子受惊心里留下阴影。
我们不在一起,可改变不了他是孩子父亲的事实。我不会回避这个现实,却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跟他复合。夫妻多年,我冷不丁走了,但凡他有一点旧情也会惦记。如今我好好的回来,是时候见上他一面,彻底了断我们的事了。
看见我过的很好,他该放下心中那点愧疚,开始过新生活了。
没等我想好怎么跟五儿解释,若溪风风火火的杀了过来。我知道,一定是母亲请她过来劝我。
若溪没想到我回来的这样快,三年不见,时光没给她留下任何的痕迹,她还是那般出尘美艳。
她眼泪汪汪的拉着我的手,没有提及任何关于他的事。临走的时候她说,“茹茹,我们是好姐妹。我尊重你的决定,过不去心里的坎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只是你别再走了,我们都惦记伤心呢。”
我哽咽着答应下,想到母亲哭得快要昏死过去的情形心中剧痛。我既自私又懦弱,不敢面对就逃走,让关心我的人难过。
我在心里琢磨怎么跟五儿说,可事情往往不在预计之中。
转天,我陪五儿在院子里玩儿,他就突兀的出现在门口。我心下一滞,暗道该来得总要来。定是母亲耐不住,终于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了他。
三年不见恍如隔世,我怔了一下随即笑着请他进来。他的眼睛从我的脸上挪到五儿脸上,又挪到旁边的王凉脸上。
“爹爹,这位伯伯是谁?”五儿脆快的声音响起来,我瞥见他的脸色难看极了。
这丫头越发乖张,平日里都喊王凉干爹,今个儿偏生把干字去掉,分明是瞧出什么故意为之。
他的脸登时变成了调色盘,从青到紫,从紫到黑,从黑到灰,最终恢复常色。
“丫儿,你几岁?”他上前一步盯着五儿问道。
五儿似乎被他的眼神吓到了,躲在王凉后面只探出个小脑袋,小手还紧紧抓住王凉的衣襟,一副依赖的模样。
“两,两岁。”说完五儿好像害怕的垂下头,只有我知道这小家伙心里打的坏主意。两岁不假,不过是去年的事!
他的眼神倏地变得阴鸷幽深,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生畏。这么多年在官场打滚,他倒是有了不怒而威的架势。眼下气场全开,让人不敢对视。
“我们谈谈!”他敛住气息,扭头朝着我说着。本该是应询问的话,生生说成了命令的语气。
我知道他在尽力压制自个的情绪,眼下显然不是谈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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