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进了腊月,真正滴水成冰的日子。
一时四个人吃完了饭,徒四毫不避讳地将林烨安置在熏笼旁边坐好,又嘱咐道:“若是还觉得冷,就到上头去坐着。”
林烨笑道:“哪里就冷到这个份儿上了?这屋子里暖和的紧呢,你瞧瞧,那边儿的腊梅盆景不都开了?”
水溶坐在一旁的圈背椅上,瞧着俩人深情款款的样儿,实在是想捂住了腮帮子――太酸了!
至于徒睿鸿,却是兴致十足,托着下巴看自家四哥与林烨。心里大致明白了这俩人关系非同一般。
“对了林烨,就到年了,你们府里怎么安排?”水溶没话找话。
“没什么安排。我们守着孝呢,也不必去请年酒会亲戚。倒是正月十五,我那外祖母家里早就有人来说了,那贵妃表姐要见见我们呢。到时候少不了要过去应酬应酬。再有,还说先得有人来教什么规矩。”
水溶不禁好笑,“你岁数也不算小了,一个贵妃,能就这么见你个外臣?说笑呢吧?不怕回宫被人参上一本啊!”
徒四也冷笑,“好歹在宫里也是一宫主位,怎么这点儿规矩都不懂?还说什么教别人规矩的话?行了,到时候你指了一事,就说是表叔那里带你出去做点子什么,混过去就完了。”
元春在宫里位分虽高,但是一无圣宠,二无子嗣,徒四也多少知道些她晋位的缘由,因此,对这个贵妃实在是有些不大尊重的,说出的话来也就多少带着些刺儿。
“是啊,横竖那天我们也都要开府,到时候免不了要有人到王府贺喜的。不如你就说去我府里,料想贾贵妃也不敢怪罪你的。”徒睿鸿忽然笑着插嘴,“你说如何?”
“啊?哦……”林烨不大明白,这位五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按说,他是继后嫡子。但是相较于徒四来说,却在朝中不显山不露水。虽有太上皇夸赞过,却似乎并不如何得皇帝的宠爱。至少,徒四从皇帝一登基起便开始随朝听政,就算不能对朝事多加妄言,起码也与一干大臣混了个脸熟。这位五皇子,却是直到十六岁才开始。这里头的事儿,不能不叫人琢磨一番。
自己进京这么长时间,也没见过这位皇子,怎么今日这一见,就跟自己这么近乎?
不等他答言,徒四已经开口了:“五弟想的虽好,不过林烨还在孝期呢。若是往你府里去贺喜,倒容易让人说些闲话。”
徒睿鸿一怔,随即笑道:“是我忽略了,四哥说的是。”
徒四扭头嘱咐林烨:“你还是去找表叔商量商量,那天的话荣国府不必去。没得你一个外臣去见贵妃的道理――便是嫡亲的父兄,还得隔道帘子呢。”
林烨挑挑小眉毛,露出了一口小白牙,笑得十分欢快,“知道啦,我也并不想去的。”
“哎,你不去,你姐姐弟弟呢?”水溶其实觉得,林家姑娘也没必要去的。亲戚么,怎么好往前去凑这个热闹。
林烨歪头看看他,忽然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水溶眼巴巴地等着他说话,就连装作不在意的徒睿鸿,也竖起了耳朵。
“自从搬出了荣国府,除了我那外祖母的寿辰我们去了一趟外,就再没过去。那边也总是遣人来接,我们一直推辞,想来外祖母那里也有些生气的。不过,我总觉得,亲戚间么,走的好另说着,这没事儿也真的不必搅和到一起。只是这回,那边早就有贵妃发话了,又有我外祖母在里边,我不去尚有理由,我姐姐若是也不去,怕是说不过去。”
水溶手指头哒哒地敲着红木小炕桌,蹙眉半晌不说话。
也是,这事儿怎么算也跟他没关系,他可怎么说?又能说什么呢?
林烨长吁短叹一回,悠悠然地朝徒四告辞。
水溶忙也起身,“我跟你一块走。”
“哎,那……”徒睿鸿忙也跟着,他是跟水溶一块儿来的,水溶走了,他怎么办?
水溶可顾不上他,跟着林烨就一起出来了。
徒四送到仪门处,叮嘱林烨:“天冷,别往别处去了。直接回家,下回出来多穿些。”
水溶拉住了林烨,“我的车里暖和,送你回府去。”
“那敢情好。”林烨笑道,“王爷请。”
俩人上了马车,将徒氏兄弟两人留在后边,一径去了。
坐在车里水溶绞尽脑汁想要把话扯到黛玉身上去,可是到底脸皮儿薄,不好就这么大喇喇地问人家大姑娘如何。讷讷了半晌,才问道:“你真不去荣国府了?”
“不去了。”林烨忍住笑,每回水溶露出这种窘迫,就是想变着法地打听姐姐的事儿。要说呢,水溶也算是个不错的姐夫人选了。倒不是图他门第多高身份多尊贵,林烨看中的是水溶的父母就是那种恩爱夫妻,俩人中间没有什么小妾通房的。当然,人家水溶母亲的出身好,大长公主的小女儿,谁能不敬着些?不过呢,听徒四说,到如今水溶也并没有通房丫头的,想来这个岁数还没有在房里放人,那是老太妃确实不像别的大户人家的太太一样了。
“我虽然不去,可也着实放心不下我姐姐。”林烨叹道,“你知道,我那外祖家里,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去处。一个一个的,都是两只势利眼,一颗富贵心。别的我不怕,关键就是吧……”
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停。
“关键是什么啊?”水溶着急道。
嗽了嗽嗓子,林烨压低声音,“这话你可别跟外人说――关系我姐姐名声呢。我父母在世的时候,外祖母就有意要跟我们家里联姻。我记得母亲说过,外祖母曾提起要为姐姐和二舅舅家里的宝玉牵线的。我没觉得那宝玉表哥如何好,所以这一向也总是跟他们远着……”
“这就对了,是该远着些!”水溶心里一股气堵在那里,咬牙道,“贾宝玉我见过,容貌生的虽然出众些,可是太过……”
虽然心里挺气愤,不过背后说人不是的话,水溶还真说不出来。斟酌了半晌才接着说道,“……太过单纯了。”
林烨一声嗤笑,“可不是么。我外祖母疼爱他,舅舅舅母也都不大管教,真是凤凰蛋一般宠着长大的呢。这也都罢了,横竖与我们不相干。不过,我虑的是,我那宝玉表哥从小就是在内帷里长大的,到如今也总是喜欢到姐妹屋子里头待着。我姐姐过去……唉!”
水溶皱着眉头想了一路,等到了林府的时候,匆匆把林烨打发下去了,自己也没像往日一般要求进府去喝杯茶,忙忙地叫人赶了车回去了。
林烨自己站在府门口,摸摸鼻子,难道自己说什么刺激他的话了?
日子转眼就到了除夕,这一日林府里虽然不好张灯结彩,却也收拾的各处十分明净。
拜祖宗祭父母散赏钱,林家姐弟三个虽然还有伤感,却也在忙碌中消散了不少。
到了晚间,林烨负手站在游廊地下,看着京城中四处燃起的烟花,不免有些感慨。算算日子,他到了这个世界十余年,享受了上辈子所没享受过的父爱母爱,还有了一个仙子般的姐姐和一个活泼可爱的弟弟。纵然是父母已经不在了,可好歹还有姐弟相依为命。还图什么呢?
“哥哥,你在看什么?”林灿嫩生生的小脸扬起来,问道。
林烨将穿成了团子一样的弟弟费劲地抱起来,扬了扬下巴,“你看外边天上,烟火漂亮不?”
“漂亮!”林灿拍着小手,游廊上的灯笼晕出朦胧的光,照在他的小脸上,好一派天真。
黛玉忙将手里的笼袖给了林灿,“瞧瞧,只顾着高兴了,回来冻了手,又疼又痒呢。烨儿你也戴上一只,叫清月去给你取来。”
林烨额角与弟弟的贴了贴,再看看站在旁边的姐姐,心里只觉得安宁喜乐。
才过了破五,便有荣国府那边打发人来了,说是要接了姐弟三个人过去住着,顺便跟宫里来的人去学学省亲时候的规矩。
来人乃是贾琏。
林烨好茶好水招待着,因笑道:“琏二表哥来的巧了,正是要跟二表哥说呢。我义父不是御前的侍读学士么?年前听说娘娘省亲要见见我们姐弟的事儿,虽说是好事,可也提点了我几句。说是皇家有皇家的规矩,这娘娘并不能够见外臣的。因此,我倒要请二表哥替我跟外祖母那里告个罪,到时候我和灿儿是不能去的了。”
这话虽然不是宁朗之说的,不过林烨前边已经跟他透过话了,就这么推辞。
贾琏一贯伶俐,听他如此说,便笑道:“宁学士也是多虑了,本就是自家亲戚,也不算的外人。不过,既然皇家有如此规矩,自然也该遵从的。那林表妹……”
林烨脸上笑容淡了些,叹道:“大年夜那天,姐姐跟我站在院子里头看外边的烟火,着了些凉,已经好几日都没出屋子了。现如今正吃着太医的药,等过两日姐姐好了,我亲自送姐姐过去。”
“……那也只好如此了。”贾琏笑容十分勉强,这趟差没办好,回去说不得,又是落不到好儿的。
林烨唤了秋容进来,吩咐:“那边屋子里我的箱子里,放着一只花梨木透雕描金的盒子,你去拿过来。”
不多时秋容果然送了进来。林烨打开了递给贾琏,笑道:“大过年的,我这做表叔的也没什么送给大姐儿的,权当个压岁的罢。”
贾琏一瞧,盒子里装着一只金镶八宝的璎珞项圈,不说别的,光是那璎珞上边嵌着的一颗浑圆的大珠子,便是成色极好的。他出身世家,眼光是不错的。看出这个东西价值不菲,忙推辞:“这太贵重了,愚兄万万不能收。”
“瞧二表哥说的,这是我给侄女儿的,又不是给表哥。”林烨将盒子推到贾琏跟前,“等着二表哥二表嫂给我生了小侄子,我这里还有好的呢!”
提起这话,贾琏不禁苦笑,“表弟说笑了。算算如今大姐儿也有几岁了,你嫂子也没见再有喜信儿……”说到这里猛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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