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不成?
秋容看着她,冷笑一声才要说话,却被林烨一抬手制止了。
“妈妈既是不说,那也无妨。能在这个时候有空闲嚼舌头的,必然不是做粗使活计的。对不对?”林烨嘴角上扬,弯出一抹笑意。只是郑华家的看了,却是说不出的害怕,这笑,也太瘆人了些。
“都散了罢。”林烨不轻不重地说着,一挑眉尖儿,“还等着领赏不成?”
郑华家的实在没想到竟是这么就被放过了?当下福了福身子,跟另外两个匆匆跑了。
“林表叔……”贾兰凑了上来,目光有些不敢与林烨相接。
林烨看着他,淡淡道:“兰哥儿,今日之事与你无关。那婆子是二舅母身边的罢?也难怪你不能说话。且回去玩吧,我也要带灿儿回去了。”
说着,转身领着林灿走了。贾兰站在原地,眼睛也红了——他又何尝不想帮着林灿?可是,他的处境,能说什么?按说,他是这府里第四代的长孙,该是被捧着长大的。可是,才一出生,父亲就去世了。用祖母的话说,他就是个天生命硬克父的。别说疼爱,便是平日里多看两眼也没有过。亲爷爷呢,整日里除了跟些门客说诗词论文章,见了面不过就是训斥。母亲寡居,在府里没有什么话语权,还要每天哄着几个小姑姑和小叔叔。他一个堂堂的荣府长孙,竟是只能和庶出的叔叔一处作伴。就这样的处境,他又怎么敢数落祖母的心腹?便是为了母亲,也是不能啊!
林烨走出几步想了一想,回头一看,贾兰还垂着头站在那里。他也不过七八岁,长得文文弱弱的,这么看着,怪可怜的。
“哥哥……”林灿扯了扯他的袖子。
林烨蹲下身,“灿儿,你想说什么?”
林灿将嘴凑到他的耳边,软软糯糯地说:“让兰哥儿跟咱们一起走罢。刚才那婆子胡说的时候,他也要哭了呢。”
看来弟弟也有了自己的主意呢。
林烨点点头,“灿儿自己去领他,可好?”
林灿跑回去,“兰哥儿!”
贾兰抬头一瞧,林灿扬起小脸,“你跟我一块儿回去罢?”
说着也不管贾兰怎么想,拉起他的手就往回走,“走,哥哥一会儿会给我们出气的。”
林烨将两个孩子送回到黛玉那里,恰好方才迎春三人来找黛玉,黛玉便与她们一起往贾母那里了。只有两个教养嬷嬷在那里看家。
林烨吩咐:“秋容,去二门外叫跟着我的小厮,往林府里去一趟,让管家预备了车马来接我们姐弟。你和清月一个带人收拾姐姐这里,一个去我那里说一声,都收拾好了,咱们立刻就走。”
贾兰在后边跟着吓了一跳,眼见林烨又往贾母这边儿来,一边心里叫苦,一边只得跟着上去了。
贾母是个喜欢排场的人,起了晌,就有孙子孙女们来请安。也是巧了,要是往日,这会子可能凤姐儿王夫人都不在,今儿却是齐全。
林烨领着弟弟进去,凤姐儿先就笑了:“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呢。刚说了外头做的衣裳都得了,就等着你们去试试了!”
林烨似笑非笑,“是么?那倒是有劳二嫂子了。我们这里住着,吃喝不算,竟还要另外抛费做衣裳,倒叫我不好意思了。这么着罢,我看外边儿女儿坊里上了一批好料子,回来叫人送一些来,给老太太和姐妹们嫂子们都挑上一些,也算尽尽我的心。”
凤姐儿听这话口气不对,不过她口齿一向伶俐,接着话茬儿就笑了:“老祖宗您看,林表弟多细致的人呢。”
贾母笑呵呵道:“烨哥儿是个懂礼数的孩子。不过在外祖母这里说这话,却是该打!一家子人,说这样的话就生分了!”
“外祖母……”林烨放开林灿的手,眼圈红了,毫无预兆地跪在了地上,唬得黛玉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惊疑不定。
满屋子人都愣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贾母忙叫宝玉:“去把你表弟扶起来,这是怎么话说的?”
林烨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起身肃容道:“并不是要跟外祖母生分,只是有些话,请外祖母容我放肆,直说了。”
“琏二嫂子。”
凤姐儿“哎”了一声,心里叫苦。看着这小祖宗的意思,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说了罢?
“我们姐弟来到这里,原是外祖母怜惜我们姐弟失怙失恃,也是因为我的侯府尚未改建完毕不好住人。住在嫡亲的外祖舅舅家里,我原想着,姐姐弟弟怎么着,也不能和在别处一般。可是……”
说到此处,林烨哽咽了。
贾母急的一叠声儿问:“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黛玉何曾见过弟弟如此?几步走过去,“烨儿,你这是……”
“姐姐……”林烨扭过脸去,避开了黛玉清亮焦急的目光,“……我再想不到,在外祖这里,竟有人这样的污蔑灿儿。”
一行流泪,一行将方才的事情说了。黛玉气得怔怔的,身子晃了一晃,眼泪也止不住落了下来,“这是谁啊这么大仇?灿儿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竟然将这污水一盆盆泼到他的身上?”
屋子里尚有邢王二夫人,薛姨妈母女,李纨迎春等。别人听了林烨转述犹可,唯有李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样的话,听起来多么耳熟!自己生下兰哥儿的那天,尚未收拾好血房,便有这样的话进了耳朵罢?
看看底下站着的儿子,李纨的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贾母气得手都抖了,指着凤姐儿道:“你怎么当的家!”
凤姐儿这叫一个委屈——自己怎么知道会有这样刁钻的奴才?往日府里不是没有托大的奴才,可这般议论主子的,还真是没有过……
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王夫人,凤姐儿咬了咬嘴唇,忙过去扶着黛玉,亲自掏出帕子为她拭泪,柔声安慰道:“妹妹别急,嫂子这就去找了那祸头子出来给妹妹表弟出气!”
将黛玉送到贾母身边,贾母心疼地搂住黛玉,好言安慰了几句。又厉声喝道:“鸳鸯!”
鸳鸯是她跟前头一个心腹大丫头,忙上前一步。
“去,叫人给我找!是哪个奴才舌头长了,都绑了过来!”
眼见贾母气得狠了,满屋子人都站了起来。
薛姨妈母女对视了一眼,都瞧见了各自眼中的幸灾乐祸之意。
凤姐儿也风风火火地出去了,不多时,已经押了几个人进来。林烨眼睛一眯,果然就是那三个丫头婆子。
郑华家的原本想着,既然当面林烨都没有发作,想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回了王夫人院子才要跟周瑞家的表表功,就被凤姐儿带着人追了过来,不由分说,堵嘴绑人。
这一进了屋子,贾母一杯热茶先就砸了下来,骂道:“黑心烂肺的奴才秧子!竟然敢毁谤主子!”
郑华家的呜呜做声,跪在地上磕头不已,看向王夫人的目光中露出求救的意思。
王夫人垂着眼皮不去看她,却也起身了。毕竟,这是她陪嫁的心腹,虽然办事不如周瑞家的,却也是忠心的。
“老太太且别气坏了身子,外甥外甥女也不要再委屈了。奴才有错,自然该罚该打!外甥有气,只管罚这几个奴才秧子!只是略收收眼泪,也免得老太太跟着着急不是?”
让我说打说罚?林烨冷笑,这二舅母真是好算计,自己一个做客,倒要打罚主人家的奴才,说出去好听?
“打罚不必,这位妈妈是二舅母的人,外甥不敢僭越。”林烨已经收了眼泪,眼圈虽是红着,脸色却清冷,“我已经叫人收拾东西了,林府里也有人告诉去备车了。我们姐弟今儿就回侯府去,这也算是来跟外祖母辞行罢。”
王夫人心里一堵,这小崽子说话真真是尖刻!
贾母看着外孙女外孙子哭了一场,心里针扎似的难受,哭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们小小年纪,如何能照顾好自己?外祖母必不会让你们白委屈了的,好孩子,快坐下,快别说回去的话了。”“老太太说的是呢。”薛姨妈手里帕子一沾眼角,“林哥儿你们年纪尚小,离了这里,可有谁能照顾?好歹这是亲戚家里,只管安心住着。方才姐姐也说了,那些个小人奴才,打了罚了也就好了,往后再没人敢说你们的。”
林烨冷笑道:“薛太太说的哪里话?自我们姐弟到这里,一应东西都是最好的。我们姐弟知道这是外祖母疼爱,可是,难免有些小人以己度人,说我们来白吃白喝打秋风——就连外祖母为我们姐弟做几件衣裳,都要被说道一番,还有何意思呢?不但我们,便是外祖母脸上也不好看。我那府里原本就已经弄好了,我是怕才粉刷过的,有些潮湿,伤了姐姐弟弟的身子,原想着过些日子秋凉了再搬的。如今看来,倒是早些走才好。亲戚是亲戚,情分是情分,但是亲兄弟尚且要明算账,我们有宅子有住处,没的一直住在亲戚家里的道理。横竖离着也不远,若是老太太想我们了,打发人去说一声,我送了姐姐弟弟过来说笑一日,难道不好么?我林家人,何苦让人说道呢?”
这话却是将薛家也绕进去了。薛姨妈大怒,旁边儿宝钗微不可见地拉了拉她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扫过一旁的宝玉,宝玉犹自未觉,围着黛玉团团打转,轻声劝了又劝。
贾母泪眼朦胧,看向林烨。却见他微低着头,垂下去的眼帘挡住了眼睛,看不清楚什么神色,只能瞧见那两扇极其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心里怒火高涨,贾母豁然起身,指着地上郑华家的,厉声道:“凤丫头!”
凤姐儿忙应了一声,上前一步。
“将这三个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灌了哑药,立时叫人牙子来,给我发卖了!”
看了一眼王夫人,“谁也不许求情!若是往后还有这样毁谤主子的,一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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