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不对,你的手要抬高,得使劲,不能干看着呀。”
“太高了······这样戳不到人的,眉心、脖颈、胸口,你总得找对一个出剑吧?”
“眼睛,你眼睛躲什么······现在是出剑的时候,你都不睁眼看,怎么知道有没有刺中别人?你别怕呀。”
李子衿站在韶华酒馆旁边的死胡同里,看着那个手握文剑仓颉的白衣小师妹,有些头疼。
这里不比飞雪客栈,没有宽敞的后院,师兄妹二人就只能够在韶华酒馆旁边那条无人巷弄之中练剑。
他又不是没见过红韶出剑?
难不成,在不夜山藏书楼地下,被女子剑仙云梦教剑就能懂,到了如今在这胡同里,自己教剑就不会?
李子衿看着那个手脚有些笨拙,胆小如鼠到连自己出剑都会侧过头紧闭双眼的少女,苦笑道:“要不,咱们改日再练?”
他总觉得红韶有些心不在焉的,可是自己又不好说什么重话,毕竟她是个姑娘家,可能经不起几句重话就要掉眼泪了。他又没教过别人,更怕拿捏不好分寸,说话伤了红韶。
少女缓了口气,又重新握住问剑仓颉,嘟起小嘴,认真道:“不,就今天练。师兄,咱们再来一次!”
其实少女的确不是第一次握剑,她只是过于紧张了些。也不知怎么,云梦姐姐教剑,自己就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反而到了“名正言顺”的师兄教剑时,自己却又无法专注于剑法本身,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在师兄身上了。
可是,看样子师兄有些失望。她得赶紧振作起来才是,少女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牢牢握住仓颉剑柄,皱起个眉头,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可爱。
李子衿忍住笑,也重新握起剑鞘,他如今还不敢直接以翠渠剑跟小师妹“对练”,倒不是怕自己伤到她,这点分寸李子衿还是有自行能够把握住的。
而是面对剑鞘的红韶都已经时常害怕得睁不开眼了,若自己真握剑,让少女直面白刃,恐怕她会更加手足无措吧。
红韶重新出剑,这一次,少女格外认真。
李子衿以翠渠剑鞘借剑,帮助她稳固剑术基础,自然是先从谢于锋教过的剑法十三势开始练起。
十三种剑招,作为天下各门各派剑术的“根基”,是每一位剑修都需要笃实的基本功。
他自己也是从这个过程过来的,虽然起初会枯燥一些,可练剑就是如此,修行亦是如此。
想要变强,成为地仙、天仙,甚至是飞升天界。那么就需要为之付出常人所不能付出的努力。
修行之路荆棘遍布,风浪铺天盖地,非常人所能承受之重。
所以李子衿每次看见小师妹不想练剑,也不会过多催促,到了如今反而更加出于“放养”的心态,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学也不勉强。
毕竟他是吃过这些苦的,知道何其不易。
只不过,比练剑更难的事情,是修心。
修行人,修力尚且可以一步一步来,修心却更为艰难,更为虚无缥缈、无迹可循,毕竟修心一事,没有办法时时刻刻以一套标准来自我检阅。
少年侧过身子躲过直冲他面门的一剑,微笑道:“很好,这次比之前漂亮了许多,干脆利落的一剑!”
“真的?!”听闻夸奖的白衣少女难以掩盖心中的欢喜,笑得合不拢嘴。
李子衿如实说道:“真的,保持刚才出剑的状态,屏气凝神,再来一次。”
红韶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按照师兄所说,再度出剑。
聪明伶俐的少女,后面两件不再瞄准李子衿面门,反而是脖颈和胸口处。
李子衿微眯起眼,用剑鞘抬开小师妹瞄准自己胸口的一剑,又说道:“可以嘛,已经晓得变招了。进步很大。”
当初在无定山竹林小院外练剑时,谢于锋从不吝啬对自己的夸奖,虽然恩师谢于锋总是说自己天资愚钝,需要付出别常人更多的努力才有可能达到别人的修为境界。
可哪怕是李子衿做了一件在自己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时,谢于锋同样会夸奖他。
比如,今日比昨日,多出了几剑,比如,今日比昨日,早起了一些。再比如说,今日比昨日,出剑速度快了一丝,力道大了一点,步伐稳了一些······
而谢于锋的这些夸奖,无一不给了少年莫大的鼓励。
这些话,是支撑着李子衿初入剑道之时,对于练剑时刻保持兴趣,并且让这种兴趣支撑着自己日日保持高强度练习的关键所在。可以说,若没有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夸奖和赞叹,那么李子衿哪怕依然坚持日日练剑,可却会丢失许多出剑的自信。
“剑客不能没有自信。”
这是隋前辈说的。
老头子跟李子衿相处的时间不多,几年里面,也就三两个月会出现在郡守府附近一次,之后带着李子衿缩地成寸去往太平郡后山,喝酒聊天。多是少年对老人讲些近来发生的趣事,而老人就只是闷头喝酒,安静听着,偶尔会出言搭上两句话。
那位早已飞升而去的隋老剑仙,留给李子衿的话并不多,可字字珠玑,每一句都是金玉良言。
譬如剑客可以境界输人一筹,但出剑的气势决不能弱于他人,要有一剑递出,无论身前何人,几人,都要光芒万丈,要他们避其锋芒。
恩师谢于锋对于这点,也有跟隋老前辈极其相似的一句。
剑术可以输,剑骨不能碎。
李子衿回过神来,看着出剑不停的少女,情不自禁嘴角上扬,看在红韶眼中,那个笑容阳光和煦,如沐春风。
结果便是这一剑走神,刺得又偏又倚,让人啼笑皆非。
那个手握翠渠剑鞘的青衫少年剑客,不知道少女哪里又出了问题,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连绵不绝的剑招,又给刚才这么一下心猿意马给破坏掉了,剑招一断,此前所作出的努力便形同虚设,废了半天功夫才捕捉到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出剑的“感觉”,就这么从白衣少女的指缝中溜走,再想抓到那种“感觉”,可半点不容易。
李子衿忽然就有些焦急,好像他比红韶自己更在乎她的剑术提升一样。
刚才的白衣少女,身上隐隐都带有剑骨的模样了。
李子衿可以肯定,如果保持着那份出剑的姿态,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就能未辟识海,先悟剑骨,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天分、时机、运气,缺一不可。
在观少女出剑连绵不绝,姿态气象惊人以后,他甚至都不再出声夸奖,不敢有丝毫的打扰,就是担心自己一旦开口说话,便会“赶走”红韶身上那份出剑的“感觉”,也可称之为“意”。
“分明已经快诞生剑骨了······”李子衿神色失落,师妹的损失,在他眼里好像比自己的损失更为可惜。
“对······对不起,师兄,我又走神了。”红韶一剑刺偏以后,自已也有所察觉,刚才仿佛萦绕于手臂上的奇妙感受,荡然无存。
不过暂时还不明白何谓剑骨的少女,不是为失去了某种不明所以的机缘道歉,只是为自己的失神道歉。
她什么都不怕,唯独怕师兄对自己失望。
与两人一墙之隔的岑天池一边往嘴里送着瓜果,一边饶有兴致的“隔墙有眼”,看着胡同中的一人一妖,一师兄,一师妹,有些好笑。
温婉女子轻笑一句:“照这样练剑,怕是只练得成一门剑术,‘双剑合璧’。”
是取笑那同为精魅出身的白衣少女,心思不在剑,而在人上,哪练得成什么剑术,除非双修,那倒有那么一丝丝的机会。
不过······倒不是说那白衣少女天分不好,恰恰相反,一个还未开辟识海的“肉体凡胎”便几乎已经一只手抓住“剑骨”了,这何止是万中无一,简直是百万千万也无一的旷世之资。
这份剑道天赋,甚至远超那个正在教剑的青衫少年剑客,他已经算是难得一见的修道种子了,对于剑术亦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假以时日,必然能够成长为一门足以在一州山水开宗立派的人物,是百年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只是,他似乎自己不知道呢。
白衣少女学得没问题,青衫少年教得也没问题,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岑天池独自坐在一张面朝墙壁的椅子上,忽然掩嘴而笑,自言自语道:“可能是‘情’字出了问题。”
伙计阿牛正好在旁边一张桌子上抹桌面,看见掌柜的自顾自地坐在那边,面朝墙壁,自说自笑,瞬间感到毛骨悚然,觉得自家这位掌柜该不是中了邪?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上了身?
岑天池翻了个白眼,亦是风情万种的姿态,转过头瞪了站在原地发呆的伙计阿牛一眼,没好气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做事,你中邪了不成?”
在伙计手忙脚乱地离开后,温婉女子再转过头,发现师兄妹二人竟然已经不在与韶华酒馆一墙之隔外的巷弄之中了。
下一刻,她又翻了个白眼,收起了那门“隔墙有眼”的小神通,转头看着那个青衫少年剑客,满脸微笑地朝他递过那盘从宗门晚辈们那里搜刮来的仙家瓜果,说道:“要不要尝尝?鸿鹄州特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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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红韶已经入睡,而李子衿还在屋中细细翻阅从韶华酒馆掌柜岑天池那里借来的一本“鸿鹄典”。
这本书类似于之前在金淮城时从书铺老先生那里借来的那本“金淮县志”。
只不过,眼前李子衿手上这本,记录的可以一整座鸿鹄州的历史,书本的厚度,足足有十几本金淮县志那么厚。
若真是要一页一页,逐字逐句的阅读这本“鸿鹄典”,恐怕少说也要花去李子衿大半年的时光,还得是日日耗费大量时间在看书一事上,别的事一件都做不了的情况。
少年自然不可能如此。
此番借阅此书,李子衿有两个目的。
其一,是打算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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