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衿面前。
看见少女没事之后,李子衿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转身就往山神庙外冲,“这里着火了,我们走。”
在那个身法和剑同样快到匪夷所思的少年剑客冲入山神庙中以后,外面的世界乱成了一锅粥。
以断掉一臂的彪平为首,十来个草寇将他们老大的断臂之仇,算在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村民身上,其实更有可能只是为村民们挡住了他们的财路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而放了这样一把足以烧掉山神庙的大火的十来个草寇,本着不让我们得到,就谁也别得到的心态,除去跟一群手握白刃的村民们对峙,盘算着等待宁山村的村民们放松警惕以后就冲上去夺白刃,杀村民之外,更多的时候是在冷眼旁观,看着由彭武带头的山寨山贼跟手握白刃的村民们扭打在一起。
山贼如骑兵,无刃在手,亦可冲杀。
在那些“骑兵”第一轮冲锋陷阵以后,两边各有伤亡,当然,空手夺白刃的那一边伤亡要更加惨重一些。
哪怕是这些村民,手里握着白刃,战斗力也较之平日里提升了不少,但凡能够躲开那些马蹄,不被马儿冲撞倒地再接上个堪比胸口碎大石的踩踏,那么他们总能反手给那些马上的山贼们一刀子,或是给那些可怜的马儿一刀子。
无论这一刀子是给在山贼身上还是马儿身上,都会有人倒地。
区别只是单纯的人倒地,和人与马一同倒地而已。
当李子衿带着小师妹红韶冲至山神庙前之时,几乎一座山神庙都被火海淹没了,李子衿凝聚出一点剑芒在翠渠剑尖,随手将凌空砸下的那块“拜我无用”的横批一分为二,变成了“拜我”和“无用”。
看着外面乱成一团的两方人马,山贼死了不少人,反倒是手握白刃的村民们开始咄咄逼人了起来。
彭武已经心生退意,看着漫天火光,他知道今夜恐怕真的很难带走那尊山神金身了。
他开始后悔起来,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听那个不成气候的彪平的鬼话。
这次带着弟兄们赶赴宁山村,不仅没能捞到那尊山神金身,更是死伤了二三十个弟兄,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彭武懊恼不已,高呼一声:“弟兄们,撤!”
有人满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又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那些山贼的尸体,心里满是疑惑。
就这样回去了?空手而归?
有人心有不甘地转过头,望向那座地方不小,金子却不少的山神庙,心中满是可惜,在那份可惜之下,又有对那青衫少年剑客的恨意。
都怪那小子,坏了老子好事!
有人奋力从一个村民手中夺过白刃,随手给了那人一刀,痛快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感觉,杀的人太多,心和手,都同样麻木。
伴随着山贼头头彭武翻身上马之后高呼的那一句“撤”,这场山神金身争夺战也落下了帷幕。
贼跑了。
火还在烧。
而作为那场大火始作俑者的彪平以及他那十来个落草为寇的手下,没有选择逃往跟彭武同样的方向,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彪平知道,没能拿下这尊山神金身,还让彭武损失了这么多手下,自己肯定讨不了好果子吃。
所以眼下只能躲,只能逃,既躲明日之后官府的缉拿,也逃那宁山浪里小白龙的迁怒。
断了一臂,他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在两波山贼各自逃亡之后,山上庙外便只剩下那些宁山村的村民了。
一袭青衫和一袭白衣各自帮那些村民们将受伤的人抬到安全的地方,好让他们不会被逐渐塌陷、毁坏的山神庙给砸伤烧伤。
大火烧了山神庙,掉落无数杂物,庙里房梁,庙外匾额,庙上砖瓦,逐渐都在那场大火中,或亡或毁。
那些索性安然无恙的村民们,看到山贼走后,又将同村受伤的人抬到安全之处后,便自发去往宁山村的各处井口。
他们打来井水,想要替山神庙灭火。
李子衿和红韶也加入其中。
一群人在山神庙和宁山村各大井口之间,来回跑动。
火烧了一整夜。
直至第二日天亮,在七八十号人的齐心协力之下,大火才终于熄灭。
有老妪痛哭流涕,骂那群山贼,说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有妇人怀抱襁褓,襁褓之中,婴儿哭啼,她刚忙活了一整夜,却还要轻言细语地哄孩子睡觉。山贼来了,如果独留村子里,反而会更危险,所以妇人只能带着孩子,硬着头皮跟着同村的汉子们冲到山神庙来。孤儿寡母,人多便是照应。
有体格精壮的汉子,在昨夜与山贼的搏斗中奋勇抗争,白刃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两道三寸长的口子,极深。身旁是嘴上抱怨,眼中怜惜的妻子,正小心翼翼地给汉子上着药。汉子很痛,但一声不吭。
宁山村村长葛全清点完伤亡人数之后,以极其悲怆的神情,声泪俱下地向同村的“亲人”们宣告他们失去了多少人,哪些人。
葛全说,失去了父亲的几个孩子,以后就要靠村里的其他人相互帮衬着点,吃百家饭也好,他葛全砸锅卖铁也罢,总之就不可能让那几个孩子饿死。
说完这些,村长葛全又带头向李子衿和少女红韶诚挚地道歉,说之前错怪了二人,误把他们当山贼了,是他做得不对。
李子衿表示情有可原,只是摇头说没关系。
他还想说些什么,只是欲言又止。
其实,少年不止想对村长葛全说这句话,也想对宁山村所有的村民说。
但是看着那座山神庙废墟,又觉得不需要多此一举了,那尊金身很可能已经毁坏了,那么他再说那句话,便会显得有些多余,有些没有必要。
毕竟人们本来就不愿意听道理,因为道理他们都懂。
只是鲜少会做罢了。
二人向老村长葛全告辞一声,打算就此离去,婉拒了葛全让他们进村休息的好意。
李子衿有些歉意道:“红韶,真对不起。”
他原以为可以随手打退几个山贼,然后二人在宁山村中借宿一夜的,不曾想昨夜竟然一来就来了上百号人,那种规模的战斗······绝非他一介筑魂境剑修能够肆意主宰战场的。
红韶难得没有困意,忙活了一夜,却还那么精神饱满,她微笑摇头道:“师兄不用道歉呀,辛苦啦。”
少年有些分不清,这是她的善解人意,还是她的天真无邪了。
二人并肩而行,爬上了个小山坡,在踏上郑国驿道之前,李子衿站在半山腰上,俯瞰下方的山神庙废墟一眼。
少年望见那些宁山村的村民们,拨开房梁砖瓦,从废墟之中抬出一尊完好无损的山神金身,在那样的大火持续燃烧了一整夜的情况下,竟然还保存完好?
怎么可能?
李子衿有些不敢相信,屏气凝神,视线停留在山神庙外那尊山神金身之上。
遥遥望去,它好像也在看着自己。
真金不怕火炼。
————
经过那条宁山村不远处的宽阔驿道之后,二人来到了郑国一座名为“金淮”的边陲小城。
这里逐渐有了些烟火气。
在入城之时,有郑国官兵于城门处把守,对于进出金淮城的行人加以盘问。
倒不是一座郑国,真在把守关隘上花费了这么大心思,只是李子衿进城以后才发现,原来方才的官兵盘问,是这么个意思。
少年在金淮城中看见墙上贴了许多画像,都是郑国官府的悬赏,准确地说,是两幅画像,遍布一座金淮城,在城中各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
那两幅画像之上,分别是一个大髯汉子,和一个稚童。
巧了,这画像之上被悬赏了千两黄金的两人,李子衿还恰好都认识。
是此前在仓庚州,大煊京城街头卖艺那对“父子”。
正是碰到那对“父子”之后,李子衿一行人才去往湖心亭,然后经历了湖心亭一战。
想不到在这远隔千万里的鸿鹄州郑国金淮城,也能看见关于那“父子”二人的画像?
他们二人犯了什么事,悬赏画像上没提,就只是寥寥几句。
“官府捉拿,知情者赏。如若知情不报,以包庇罪同处。”
一个青衫少年,身后背一柄翠渠古剑,剑鞘之上更有个沉甸甸的包袱压在上头,腰悬酒葫芦外加一枚玉牌,眉清目秀,丰神俊朗。
一位白衣少女,头别玉簪,红白相间的锦鲤样式,佩戴文剑仓颉,天真烂漫,面容姣好。
二人联袂出现在金淮城中最贵的一间客栈。
不是李子衿铺张,而是身边带着一个沉鱼落雁的小师妹,总要避开那些鱼龙混杂之地。
最贵的客栈未必就是最好的客栈,却能提供一道“门槛”。
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住得起这样的地方。
而住得起这间客栈的人,也不可能什么样的事都干得出来,多多少少得要点脸皮。
再不就是会对那些同样住在这间客栈的人,稍稍顾忌几分,会揣摩对方的家世背景,门派势力。
其实大多数还是揣摩前者,毕竟鸿鹄州的山上人,实在是太少了。
少到哪怕一位洞府境炼气士,都能在这里随意找一个所谓的世家,混个供奉的名头,每年躺着收钱。
有人上门找事的时候,随意出手施上那么一两记道法,大多数时候其实连出手都不需要,只需要顶着个“山上仙师”的名号,便足矣威慑四方宵小。
那些鸿鹄州的世家,对于这些山上仙师,可都是好吃好喝好酒好菜的招待着,像供大爷一般供着这群“祖宗”,逢年过节更是送钱送礼送情分。
也正因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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