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的火光,以及二人那正对视着、都正闪烁着复杂光亮的双瞳。
过了许久,绪方的一声轻呢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你想怎么办呢?”
他问。
“是要现在就杀了我?”
“还是要将我抓回江户,慢慢地审问我?”
问话声落。
帐篷内重归死一般的寂静。
松平定信他那对背在身后的双手,捏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捏紧。
复杂至极的光芒,于此刻在他的眼中疯狂闪烁。
眼前的男人,是幕府现在的第一通缉犯。
他现在虚弱至极,根本无力抗衡他的护卫,他的生死、他的未来,现在全凭自己的一句话。
为了自己……
也为了幕府……
自己现在的最优解……就是将他押回江户,慢慢地审问他,从他的口中,拷问出他所隐瞒的一切情报。
是啊……
不需要犹豫……
完全……
不需要犹豫……
……
松平定信闭上双目,再一次地深吸了口气。
“立花!”
松平定信转过身,将脑袋探出帐篷,向外大喊道:
“点起所有的护卫——”
……
……
……
……
哗……哗……哗……
海浪有节奏地拍打在海岸上,传出极有规律的浪涛声。
现在已临近傍晚时分。
因刚下过一场阵雨的缘故,天空澄澈如洗。
落向西天的太阳,将天空开始染上日没的色彩,在晚霞的映照下,地面还算明亮。
琳与牧村并肩站立在海岸的一角,眺望着远方的大海。
“如何?阿町小姐今天有吃东西吗?”
“有吃一点……”牧村向琳轻叹口气,“白天的时候,几乎什么也没有吃。”
“直到刚才,才终于吃了点阿筑端来的稀粥,不过吃得也不多,也就小半碗粥而已。”
“……有吃东西就好。”琳长叹了口气。
这几天里,几乎每日都会下一两场阵雨,而琳等人这几日的心情也像极了这天气——阴雨连绵……
自与丰臣于海上决战,已过了近10日。
近10日了……直到现在都未找到绪方的身影。
在决战结束的当天晚上,被丰臣击昏的琳便终于醒了过来。
在苏醒过来,得知了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后,琳便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绪方!
为了提高搜寻的效率,琳再次发起了她常用的钞能力:到远处的某间渔村那儿借多几艘小舟,并将能雇来的村民全数雇来,让被雇来的村民们协助他们一起寻找绪方。
众人不论昼夜,近乎不间断地地驾驶着小舟,到战舰被击毁的海域周边,搜寻着那人的身影。
绪方应该是正抱着块木头,在海面上艰难地等待着他们的救援吧——所有人都这么想着。
或者说是……努力以这种乐观的角度去这么想着……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再怎么乐观的心态,也终究是不可避免地到极限了。
已经近10日了,还是一无所获……
在大海上失联近10日……大家都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但是,大家都没有挑明了说。
所有人都像是提前约好了一样,沉默着,不论是在众人面前,还是在私底下,丝毫不提及跟绪方的生死有关的话题。
只像是仍默认绪方还活着一样地一直出海搜寻。
只一直保持着沉默……
谁也没有胆量去提“绪方可能已经找不着了”——尤其是在还有阿町在场的情况下。
这些天,琳等人除了绪方之外,最担心的人就是阿町。
自绪方失踪起,阿町的精神状态,就让琳等人忧虑不已。
倘若她大哭大闹的,琳等人反倒还更能接受一些。
然而阿町这些天却一直都很安静……
安安静静的,也不露出什么表情,也不说什么话……
只一直默默地参与到对绪方的搜寻之中。
在刚开始的时候,阿町还能勉强正常地吃饭、睡觉。
可随着对绪方的搜寻迟迟没有结果,阿町的精神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着。
大概自5日前起,阿町每天就没怎么吃过饭。
她有没有好好睡觉——看着阿町她那越来越苍白的肌肤越来越枯槁的头发,以及那对黑眼圈愈来愈重的眼眶,琳猜测应该是没有的……
琳也不知道该如何让阿町的状态好转起来了……
对于阿町所面临的这种状况,只怕任何的安慰话语都是无力的。
“……牧村。你这几日多看着点阿町小姐。”琳向和绪方夫妇俩的关系最为要好的牧村轻声命令道,“倘若阿町小姐不吃饭,你就想办法让她吃下东西。”
“倘若阿町小姐……要做什么傻事,你要立即拦住她。”
“我知道……”牧村长出一口气,以凝重的神色用力点了点头。
“主公!主公!”
这时,岛田的声音传来。
循声看去,岛田面带急切地慌忙向着琳和牧村所伫立的滩头奔来。
“怎么了?”琳眉头微蹙。
“您……快来一下……”岛田以怪异的神情缓缓道,“间宫前辈他……竟然找到幸村了……”
……
……
在岛田的引路下,琳与牧村大步流星地来到不远处的另一片滩头。
刚抵达此地,琳便瞅见了今日下午轮到他乘舟去搜寻绪方,刚刚才归来,现在正站在停靠于滩边的小舟旁的间宫。
间宫的周围,已围来了浅井、源一等人。
众人围拢着一个……正跪于地上的,对琳而言相当熟悉的中年人……
目光落到此人身上后,琳的眼中缓缓浮起冷漠的光芒:
“……想找到的人一直找不到。不想找到的人却找着了。幸村,没想到我俩还有再见面的时刻啊。”
琳的话音刚落,跪于地上的这名中年人的身子便猛地一颤。
“琳、琳小姐……”中年人缓缓抬起脑袋,向琳投去掺杂着恐惧、懊恼与淡淡悔恨的复杂目光。
这名中年人正是受了琳莫大的信任,在其还未发迹时,曾大力援助他成为“大坂知名富商”,此前还委托他去帮忙调查“大坂失踪案件”,结果到头来却是他背叛了琳,向丰臣氏透露了琳等人相关信息的幸村。
琳扭头去向间宫是如何寻得此人的。
原来——间宫自3天前起,便抱持着“绪方君说不定是漂到远方”的想法,到更远的海域去搜寻绪方。
尽管间宫的想法很美好,但现实仍旧残酷——即便扩大了搜索范围,也丝毫未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就在间宫以为今日又要无功而返,准备回到岸边时,陡然在不远处的一片海域上,瞥见了正抱在一根浮木上,苦苦求生的幸村……
在日辉丸爆炸之时,那时也在船上的幸村,十分幸运地没有被当场炸死,在舰船完全沉没后,还侥幸抱上了一根浮木。
这近10日的时间里,幸村就这么抱着这根浮木,随着浪涛漂流,靠着喝雨水来勉强维生。
在琳苏醒后,她便向众人阐述过她在日辉丸碰见幸村的完整始末。
既然碰上了这个背叛了他们葫芦屋的家伙,那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间宫将其拽回了岸边,让琳来处置这个叛徒。
因近10日没有吃过东西,此时的幸村已经瘦脱了型。
毫无光泽的肌肤紧绷在骨头上,两颊与眼眶凹陷得厉害,嘴唇因缺水的缘故,起皮得厉害,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脸色和他的黑眼圈一样,黑得让人只联想到墨水。
“琳小姐……”靠喝雨水来撑过那么多时日的幸村,身体虚弱地厉害,说起话来,话音都颤颤巍巍的。
但纵使如此,他还是拼尽全力地向着琳磕头,向着琳致歉。
“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了……!对不起……!对不起……!饶我一条命吧……!”
“……幸村。”琳眼中的冷漠,并未因幸村的求饶而衰弱半分,“我……实在是很不明白。”
“我究竟是有哪一点对不住过你呢?”
“在你还只是一介籍籍无名的小辈时,是我大力资助你,让你得以有了现在的地位。”
“在你得势后,我也依然器重着你,关照着你,从未亏待过你。”
“遇上好的生意,会找你合作。你遇上麻烦了,我也会尽我所能地协助你。”
“我实在是不明白……我究竟是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使致你不惜投靠丰臣,让我和我的同伴们险些面临灭顶之灾?”
琳的语气一直很平淡。
但在这平淡语气之下,琳所诉的每个字词却都有如千均之重。
“呜呜……”身体已如此缺水,幸村的眼眶里竟还能淌出泪水,“对不起……!是我……是我鬼迷心窍了!”
幸村趴伏在地,痛哭出声。
“在2年前……丰臣信秀以不知何种渠道,得知了我和您有着相当密切的联系!”
“他因此找上了我,让我定期向他汇报您的行踪、信息……作为报酬,他会将他的部分海外走私渠道给我……”
“我、我那时……正计划着开辟海外的市场,于、于是就鬼迷心窍地答应了他……!”
说罢,幸村哭得更加大声,更加用力地向地面磕着头。
“对不起!琳小姐……!是我对不住您!”
琳静静地看着不断磕头、不断淌下不知是因恐惧还是真心悔恨的泪珠的幸村。
“……原来如此。”琳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也就是说……你是为了钱,才背叛了我吗……”
“呵……真是一个既滑稽又现实的理由啊。”
幸村的磕头求饶还在继续。
他还没有磕累,但琳已经听累了。
“够了!”琳以不耐的大吼打断了幸村的祈饶,“你这残忍、不知感恩、野蛮、没有人性的东西!你这个畜牲!”
说罢,琳飞起一脚,将幸村踹倒在地。
“仅仅只是为了钱,你就将我出卖了吗?!”
“仅仅只是一点钱财,就能从你身上榨出足够的恶意来加害于我吗?”
“我和我的同伴们,险些都因你的出卖而丧命!”
“饶你的命?倘若我的同伴们因你的出卖而丧命的话,又将会有谁来饶他们的命?!”
将胸腔内所积压的情绪一口气宣泄而出后,琳像头受伤的猛虎,喘着粗重的气。
而被一脚踹飞的幸村,身子抖得更加厉害,爬回到原先所跪的地方,继续一边淌着眼泪,一边求饶。
“……说来可笑。”琳挺直腰杆,深吸了口气,“尽管事实黑白分明地呈现在我眼前,我却仍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你明明是我如此器重、如此信任的同伴。”
“你的背叛,让我觉得世界都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我会为你难过的。”
“因为你的背叛对我而言,犹如天地颠转。”
噌!
拔剑声起。
琳拔出腰中佩刀,仅一刀便割开了她已没兴趣再听其求饶的叛徒的喉咙。
喉管被切开,血液如温泉般向外涌出的幸村,在捂着喉咙、挣扎了几番后,缓缓失去了生息,瘫倒在地……
琳甩去佩刀刀身上所附着的鲜血,收刀归鞘:
“……弥八,找个地方将幸村埋了。”
“是……”牧村轻轻点头。
琳扭头看了看四周。
“怎么没见着阿町小姐?阿町小姐现在在哪儿?”
“阿町小姐自今日清晨起,就一直在跟着其他人一起出海寻找一刀斋。”浅井道,“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因为担心阿町小姐会就这么累倒,因此阿筑刚才强迫着阿町小姐去休息了。”
“阿町小姐现在应该还在睡觉吧。”
末了,浅井在顿了顿后,又补上一句:
“……主公。请恕我直言。”浅井望了望四周,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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