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仍旧冷若冰霜:“瞧他就是不顺眼。”
“是吗?”百里婧笑,说着已来到二人身边。
薄延同白烨行过礼,白烨笑道:“皇后娘娘,白烨冒昧求见,兴许皇后娘娘已不认得微臣。”
百里婧淡笑:“见过三次,表兄的面貌本宫倒是没忘。今日表兄入宫,所为何事?莫不是太后娘娘又病了?”
既然唤他表兄弟,便是跟着陛下来称呼,仿佛也完全不知白日慈宁宫发生了什么。
白烨垂眸,请求道:“不知可否同皇后娘娘单独谈谈?”
梵华本是默不作声,听白烨这么一说,当下便忍不住了:“不可!你姓白,很危险!”
白烨望向薄延,小猫儿已变了性子,莫说是不认识他白烨,连薄延也不曾给一个正眼,从前以为梵华不过是个无知的毛孩子,如今长大了些,瞧着倒是同皇后娘娘年纪相仿。
“梵华,不得无礼。”皇后淡然一笑,看向薄延:“薄相,梵华暂且交给你了,本宫同烨表兄叙叙旧。”
“是。”薄延行了个礼,不动声色地敛下了眉眼。
听皇后发了话,梵华虽不放心,却也只得听命,她往亭子外走,见薄延跟着她,她冷哼一声回头道:“老不正经,你想再尝一次蛊毒?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薄延走路时背着一只手,不慌不忙,在梵华炸毛时,也只微微笑着看她,居高临下地问道:“小猫,你知道有婚约在身,却同他人私相授受,是要浸猪笼的吗?”
梵华眉目虽锐利,眉心却拧着,没好气地问道:“什么意思?猪笼是什么笼,小笼包?”
……
御花园的湖心亭内,最适合二人独谈。
四周的护卫虽多,却只能瞧见二人的动作,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冰面上藏不了人,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发现。
白烨今日仍是一身寻常白衣,即便是入宫来,也不曾见他锦衣华服,眉目间仍是同许多人相像,他的名字里还夹着某个人的名。
若是往昔,百里婧兴许还会失神片刻,回味一番从前,可如今也不过淡淡一笑,寻常地与他说话:“这会儿没外人在,表兄为了谁而来?”
直截了当,她没有太多的耐性去听辩解或是求情,白家已走投无路,让一个不涉朝堂的公子来与她说话,不是求情是为什么?
可百里婧心里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竟笃定白烨不是来求她。毕竟,哪怕白烨的面目再模糊,在朝堂上连一丝官职也无,可清心殿前杀伐决断的狠戾,满目的血色,百里婧忘不了。他不需要出手太多,每一次出手都是杀招。
白烨望着那张清冷美艳的脸,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却还是跪了下去,清清楚楚地说道:“白烨此番入宫,是为了皇后娘娘而来。”
对于有些人而言,初见钟情只会让他有片刻的失神,却不会让他失去智慧和方寸,他太懂得如何行事才能不出差错,他太懂得生而何为。
“哦?为了本宫?”百里婧略有讶异,“表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烨是个聪明人,知晓她喜欢直来直往,便据实以告道:“荥阳白家行了这些年的弯路,却只有一点从未出错,以历代白氏皇后为尊。如今,皇后娘娘入主六宫,母仪天下,实乃大秦的造化。”
百里婧笑,眉头有一瞬的微皱:“本宫不过是个女人,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大秦是陛下的大秦,表兄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若是让陛下知晓,本宫岂非也难逃其罪?只当是本宫授意,默认了表兄的恭维。”
白烨却丝毫不惧,脸色也未曾变化,仍是淡漠平静:“天下自然是陛下的天下,可天下终有一日是太子的天下。皇后娘娘是太子的母亲,往后岁月悠悠,君心难测,娘娘难道不曾想过,自古外戚强则国家衰微,恐有祸事。可若是太子的母族式微,朝中风云一日一变,谁又是知冷知热之人?”
是这样的道理,从来都是,无论是从前的司徒家,还是如今的白家,内朝外朝从来无法割裂。史书上记载的教训太多,自幼耳濡目染,百里婧承认,白烨所言经过了深思熟虑,并非胡言乱语。
她如今虽得大帝荣宠天下无双,可岁月漫长,何人知晓其中变数?清心殿前堆满尸骨,她怎可将命运交到一人手上,任他予取予求、定她终生?
百里婧不动声色:“所以……?”
白烨继续道:“皇后娘娘,白家从前走了弯路,致使有今日之祸,本也是咎由自取。可倘若娘娘肯给白家一个机会,白家肝脑涂地,今后将以娘娘马首是瞻,忠于娘娘,忠于社稷,忠于陛下,如同三叔那般。”
他淡笑:“倘若娘娘为后,外戚却只得三叔一人,白家余众被一网打尽寸草不生,此后孟家、聂家、薄家成为大秦顶梁,于娘娘、于太子又有什么好处?说到底,互相利用的关系从不牢固,可血终究浓于水,娘娘的骨子里流着白家的血,荥阳白家将仰仗娘娘的恩典,为大秦社稷效命!”
不为谁求情,不替白露伸冤,甚至连替白家求情也不曾,他数落着白家的种种罪过,一声声说得虽淡,却掷地有声。这才是白烨今日入宫的目的。
他带着筹码来换白家的未来,终于,在同王政斗了那些年之后,第一豪族荥阳白家,在王政面前低下了头,却没有向大帝请罪,而是将命运交到了白氏皇后的手中。
皇后是陛下的枕边人,她是王政的一部分,她甚至是当之无愧的白鹿,因她已有太子傍身。
白家同皇后互相制衡,料定了彼此各有顾忌,也终将合作。
百里婧默了片刻,眯着眼睛望向白烨,避重就轻道:“白家才送了本宫一份大礼,送了陛下一份耻辱,让本宫如何信你?太后娘娘那儿,白家又该如何交代?如果本宫不曾记错,过去几十载,太后才是白家说了算的人。”
白烨低垂着眉眼,听罢,头更低下去,他的脊背却还没有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在玄衣凤袍的皇后面前,有种别样的病态美感,始终恪守本分:“识时务者为俊杰,白家只求生,不求死。今日之事,也定会给皇后娘娘一个满意的交代。”
百里婧淡淡一笑:“如此,本宫便静待兄长的‘交代’。”
她松了口,连称呼也变了,白烨知晓此事成了一半,跪地再拜:“是,请娘娘放心。”
兄长,兄长,再不是表兄,只要白家识时务,她可以是白家的皇后,既往不咎。
……
再隐秘的秘密,该藏不知道还是藏不住。
白露之事虽发生在禁宫之中,太后、皇后那边也命人封锁消息,可薄家、聂家、孟家却都有各自的眼线。
白家自内斗以来,三大家族渔人得利了不少,如今太后同皇后势同水火,仍算是白家的内斗,于其余三大家族并无害处。
虽知晓白家女儿失贞,国公府一筹莫展黑云压顶,却万不能在此时踩上一脚,只能装作一无所知,静候事态发展。
薄阁老正同孟阁老下棋,得了消息,说是薄延领着白家的二公子入宫,将其引见给了皇后娘娘。
薄阁老愣了一下,落子有悔:“哎呀,老孟,这一子下错了!”
孟阁老却打开他的手,哈哈笑道:“落了子,便是落了子,哪怕你悔得肠青,也不成!”
“唉,棋差一着啊,棋差一着,老孟,你在这儿等着我呢!”薄阁老见满盘皆输,懊恼地拍了拍大腿。
两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相交多年,皆是三朝老臣,有什么话倒也不似小辈那般说不得。
孟阁老将棋子收回盒中,笑道:“薄老,棋差一着不是一日两日了罢?”
薄阁老怎会不懂他的意思,在薄延身上,薄阁老棋差一着的确不是一日两日了。
四大家族的子弟,谁人不是以家族利益为重?
白家在王政里打滚,落得今日的下场,众人有目共睹,三大家族虽不敌,却也敬佩。可薄延顶着薄家的姓氏,却做着不利于薄家的事。
一会儿给聂家的老幺机会,让他出使东兴,得来的功勋与薄家何干?昨日又与白烨同出同入禁宫,留下诸多把柄――以白家如今的戴罪之身,若非薄延相助,白家的小辈连皇后的面也见不着,更别提如探子所言那般,皇后还同白烨相谈甚欢。
不过,薄阁老倒也想得开,他重新落下一子,又开了一局道:“唉,老孟,年轻人的事,咱们老人家管不了了。薄延既然做得辉京的老师,也自然做得白家小辈的朋友,我薄家少了一个孝子贤孙,大秦多了一位丞相,忠君爱国,担君之忧,也是我薄家之幸啊,哈哈!”
薄阁老精明得厉害,自己的孙子必须要护着,岂容他人说半句不是?棋盘上对弈,场面话说得再漂亮,该厮杀还是厮杀。
即便白家、聂家、孟家再有能耐,薄延却是大帝身边的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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