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都极悠闲,人往椅背上一靠,“我怀疑许宗偷开了朝廷的金矿,我一个两淮都转运使都疑心这个,章乐清身为知府,倒从无起疑,难道不值得人怀疑吗?”
可章乐清在之后的事情里,显然是被姜承德弃车保帅的那个车。
赵盈心头微沉:“你怀疑怎么不具折进京?回京述职时也可以告诉父皇的。”
他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跟你说了没证据,只是怀疑和猜测,莫名其妙的具折进京,让朝廷派钦差来查,结果调查一番是我多心,又或是打草惊蛇,我远在扬州府,怕人家给我暗杀了。”
他真的是口无遮拦。
薛闲亭像是叫他这话呛到,咳嗽起来:“你这就言重了,不要命了暗杀你?”
“元元还是天家公主,就没人想刺杀她了?”宋子安白了他一眼,“主要是太过兴师动众,要是我有证据,倒无所谓,我没证据,这又不是我管辖之内,我上什么折子?
早前听说朝廷派钦差往扬州府查案,我想着既是你们来,倒不妨借此机会,调查一番。
要是我多心,自然是好的,但要真的有这样的事,查清楚了,把这些官商勾结的东西一网打尽。”
他冷嗤道:“前两淮都转运使就栽在这上头,六年前两淮私盐案那样大的动静,大小官员七十余人,无一幸免,他们还敢兴风作浪,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自古都是这样的,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变了这道理。
他们出身显赫,富贵无极,自幼便挥金如土,当然不在乎。
赵盈没急着问他许家金矿的事,思忖须臾,倒先问了一通看起来无关紧要的话:“你在扬州府六年,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许家私开金矿,又跟章乐清瓜分利益所得的?”
她语气太严肃正经了,宋子安一愣:“我是你司隶院的犯人吗?”
他可真是——
赵盈压了压火气:“小舅舅是来跟我打嘴仗,还是来跟我说许家金矿案的?”
她说案,心里十有八九就已经信了他所言,宋子安收敛起吊儿郎当的模样:“大概有两三年了。”
他粗略的想了想:“许家是在四年多之前接手了矿石开采这样事的,原本就是章乐清向朝廷举荐。
起初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且这是扬州政务,跟我这个两淮都转运使没有关系。
而且许宗又的确口碑不错。
我在扬州府六年,亲眼见过他设善堂,开粥棚,给穷苦百姓诊病发药,确实是积德行善之家,仁善宽厚之辈,就连他们家的宴,我也去过几次。”
这些赵盈真不知道。
许宗也只是小人物,前世她上位时,早就没有这么一号人了。
哪怕是章乐清在天化四年卷入科举舞弊案,也没有人揪出他曾和许家官商勾结,私开朝廷金矿的事。
所以许宗是靠着他的口碑和名声,勾结上章乐清,由章乐清这个扬州知府上折奏请,为他争取到这个资格,而扬州府这些人,也就心服口服了呗?
说到底还是许宗会做人。
积德行善,却又不得罪人。
不管是城中百姓,还是有头有脸的富贵之家,许宗都混得开,如鱼得水,才能保证他得到开矿资格而不被人眼红妒忌。
此人颇有道行,城府极深。
如此看来,什么宠妾灭妻,内宅中事拎不清,果然都是他披起来的外衣罢了。
“这两三年的时间里,小舅舅跟谁都没提过这件事吗?跟家里也没有?”
宋子安当然摇头:“都说了没证据,我大哥是个急脾气的人,听了这样的事,还不拉着我去面圣吗?
到了御前说不清楚,皇上当然是宁可信其有,我说出口,他也多半且先信着,照样少不了派人调查。
你也入朝了,这点道理不明白吗?
章乐清一四品知府,能有多大的能力,多深厚的背景?
开采矿业本归户部管辖,户部也年年清点,怎么我怀疑的事,两三年过去,户部就没人怀疑呢?”
说白了还是得罪人,不晓得这里面的水究竟有多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原来人人都会明哲保身,宋子安也未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