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必定也是穿戴簑苙,可长袍底裾却仍被雨水浇湿了,甚至还染着泥泞,这男子削瘦的脸,眼睑浮肿,仿佛周身都透着疲倦,芳期却觉得他有几分面善,所以盯着一直看。
男子却压根没留意在座的女眷,一见晏迟,倒是如释重负的神色。
“还真是晏大夫。”男子行了个揖礼。
“原来是龚太医。”晏迟大模大样的还了个叉手礼。
“不敢再当太医二字,龚某已经辞官致事,而今只不过一介布衣而已。”
徐明溪此时已经喝多了几杯酒,是越发看不惯晏迟拿大了,他起身冲男子行了个标准的揖礼,才道:“龚太医虽说已然致事,但官家仍然礼聘龚太医为惠民局医师,太医术精歧黄、救死扶伤,当得我辈敬重。”
芳期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想起来自己和龚太医也有一面之缘。
还是家里小堂弟那年接种人痘,祖父宴请龚太医,太婆却趁那时机提出让龚太医把平安脉,王夫人和李夫人也都享受了这顺便的福利,芳期当时跟在王夫人身边,见过这位国手……龚太医竟然致事了么?是什么时候的事?
徐明溪待龚雪松彬彬有礼,奈何龚雪松今日确然有急事,并不耐烦客套,只是冲徐明溪一笑,脸又转向了晏迟:“晏大夫,龚某半月前,因受齐司谏雇托,为其家中幼子接种人痘,故而避居在齐司谏座于天钟山内的别苑,可今日因此一场暴风雨,竟有山泥泄于别苑外,把苑墙都冲毁了一角,龚某着实不能安心,一路寻来,虽说也途经了几家别苑山馆,奈何一听齐小郎君是接种人痘,竟然都不肯收留。晏大夫还请放心,龚某敢保证,齐小郎君发疹后已经退热,原本龚某是为防万一,想再观察个三两日再通知齐司谏接小郎君回临安城,虽说因为这场事故恳求收留一晚,担保晏大夫及诸位绝对不会有感染痘疹疮症之险。”
要说来小儿接种人痘,原本感染旁人的危险就是微乎其微,不顺利只在于按照这时的接种疗法,成功接种的概率着实太低,像芳期的小四弟覃涵,接种后一直没有发热出疹,就算接种失败了,不能预防痘疹。
但时今的人,着实对于死亡率极高的痘疹谈之色变,就像齐司谏,便是亲儿子接种人痘,都得打发到天钟山的别苑来,生怕感染,外人又怎会答应收留接种人痘的患者呢?
但龚雪松着实担心暴雨再这么下下去,会引发更加惨重的山泥倾泄,他一则是因为医者仁心,再则也是因为生怕出了事故导致齐小郎君有个万一,无法向齐司谏交待,于是才想着另寻处地方,好歹把今晚先挨过去。
他是一年前才致事,好歹和晏迟有过数面之缘,这时自然寄望晏迟能相信他。
“龚太医既敢说担保二字,晏某倒愿相信,但则相比起痘疹之险,山泥倾泄更加有如燃眉之急,就连晏某这处山馆,安不安全也未可知。如此,还要劳烦龚太医先领晏某的几个随从赶往崩塌处察看一番。”
龚雪松这才真正的如释重负:“不敢当劳烦二字,也趁便先回齐司谏的别苑先接患者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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