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口,看着刘辨瘦削的背影,这心里面却不由得生出了难言的感慨。
如果不是他,刘辨许早就死了吧!
董俷的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刘辨时的情形,一时间过往所经历的种种,浮现在脑海中。
刘辨却停止了诵经,缓缓站起,转过身来。
两年不见,刘辨的身上多了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出来的味道。董俷说不好那是什么感觉。
宝相庄严吗?
也许吧……
不过如今的刘辨,气度沉稳,颇有得道高僧的风范。
“董卿,你来了!”
“臣,董俷,叩见皇上。”
刘辨拦住了董俷,轻声道:“董卿,你又何必与朕如此?朕还以为,你要过两天回来,没想到……”
语气一如当年般的轻柔,还有些怯生生的味道。
董俷回答:“臣已经回来些日子,只是想到许久未和家人团聚,所以也就没声张,还请皇上恕罪。”
“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刘辨的语气很空灵,颇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董卿,朕听说……你今天杀人了?”
“是!”
董俷当下把事情的缘由讲述了一遍。却发现刘辨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的错愕。
“竟有这样的事情?”
刘辨轻声道:“朕只听说有善居士出钱兴建佛寺,却没有想到……董卿,朕说朕并不知道此事,你信吗?”
董俷毫不犹豫的回答:“臣相信。”
刘辨的脸上,浮起了快活的笑容,“大恩佛寺的事情,是他们咎由自取。确是图澄他们……朕只同意修建了清凉寺,其他的佛寺,与朕皆无关系……董卿,其实佛法……还是好的。”
“臣知道!”
“此次大恩佛寺的事情,倒是给朕提了醒。当年先皇曾设白马寺为天下佛徒之管理机构,但是从永初三年开始,白马寺就名存实亡。佛法……不是太平道,也有他存在的道理。董卿,朕要请你设立如当年白马寺一般的机构,管理天下佛徒。不知道董卿你是否愿意接受呢?”
董俷不清楚,刘辨究竟是打得什么主意。
躬身道:“臣当尽力而为。”
“这件事就这样吧……还有,董卿你不在长安的时候,许多宗室前来投奔。朕挑选着安排了一些人,希望不会搅乱了董卿的安排。”
“自然不会!”
两人不再说话,沉默了下来。
大殿中的气氛突然间变得非常古怪……
许久之后,刘辨轻声道:“董卿,你知道吗?其实朕非常怀念,当初在雒阳,在临泾的日子。”
“啊?”
刘辨一笑,“至少那个时候,朕和董卿很贴心……不似现在,我们之间总似相互的防范着。朕不聪慧,少时也少有人与朕交谈……母后虽疼爱朕,可是……董卿,你知不知,在朕的心中,总是把董卿你当作兄长一般。董卿你也像兄长一样的保护朕……朕那时候,很开心。”
董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柏梁台参佛以来,我终于明白武皇帝为何会喜好神仙之事。非只为了长生不老,这天下事纷纷扰扰,人与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以神仙事为寄托,想必也是为了心中的安宁吧。”
这一番话出口之后,董俷不得不重新认识刘辨了!
这,真的是那个懦弱昏庸的皇帝吗?忽而如得道高僧,忽而若睿智明君……究竟哪一个,才是他呢?
“其实,朕今天找董卿你过来,只是想说说话。夏侯一走,朕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刘辨说到这里,蓦地笑了,“若董卿以后没事儿,就来柏梁台上,陪朕一起说说话吧。就像当年在临泾一样……另外,再过些日子,是我皇弟协的生日,烦劳董卿代我,送一份礼物吧。”
“臣,遵命!”
刘辨如今说话的方式,若天马行空。
董俷只觉得是心惊肉跳,有点跟不上刘辨的思路。
片刻之后,董俷请辞离去。
在出了大殿之门的一刹那,却听到刘辨轻声的低吟:“北斗斟美酒,劝龙各一觞……董卿,若你为北斗,所劝的,是朕吗?”
董俷的心里,不由得一颤。
这句话的引申之意是说:董卿,你还能把我当成你当年关爱,保护的人吗?
转过身,董俷一揖到地,轻声道:“俷,永不负万岁!”
这一句话,在十二年前,雒阳永安宫中,董俷曾经对刘辨说过。当日所说的是:俷,永不负大王。而今日,当年的弘农王,已经成为天子。董俷在这一刻,却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说完,大步离去。
在迈出大殿宫门的一刹那,耳边响起了刘辨清幽的话语:“董卿,朕……也永不负董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