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沒有问过你,赤珏去哪儿了?”惜离将握在手里的玉佩紧了紧,实在是有些不想再瞧见那水中凡人的脸孔,于是,她默默闭上了眼。
“有。可是我什么都沒说,就只是还给了他那支金步摇。不过,他在看到那发簪的时候似乎就明白了。在我转身的时候,我分明有听到他在哭……”云若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脸上透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带着些自嘲。
惜离可以明白,为何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一个不懂七情六欲的狐妖,就连心痛的时候都不知道该用眼泪缓解痛意的云若,在宣布赤珏死讯的那一刻,眼睁睁地瞧见另一个自己在哭。这确实有些滑稽,而且还很讽刺。就好像是老天特意安排了这么一个桥段,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一样。
赤珏死了,魂飞魄散了,从此不管在哪儿都再也找不到这只狐狸了。她陪了他几百年,可是到她死的那天,他竟然连流泪都做不到。
云若下意识地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有些怀念赤珏离开的时候,鬼林里下的那场雨。虽然冰冷,却教会了他流泪的感觉。
“……师兄,时辰到了,我该走了。你……一个人要好些。”
看着这样的云若,惜离只觉得一股子力不从心的疲累从心底里钻出來,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几乎要将她击垮。也正在这时,现世镜再次闪起光芒,只是这一次和以往不同的是,那内里的世界,总是阴森森地透着几分鬼气。
惜离知道,这是鬼门开的时辰。她若想要去奈何桥旁研读三生石,就得趁早通过镜子來去阴曹之地。
临走前,惜离很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云若这么一句话。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讲,可是又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无益。再加上她自己已经是麻烦缠身,应接不暇。所以直到她的身子完全沒入到了现世镜里,她都沒有再多说一句旁的來安慰云若。
与林子航的三次交集,只是教会了她一件事----有关于人的七情六欲,那都是自己的感受,别人说透了,自己想不透,真是一点用处都沒有。之于她和林子航,之于云若与赤珏,那都是一个道理。
“惜离!”忽然,云若叫住了她,惜离好奇地回过头來,瞧见了云若脸上的欲言又止。
“师兄?什么事?”
“……这五百年來,我一直便想知道。你有沒有恨过我。”云若抿了抿唇,眼见着鬼门的光芒愈來愈亮,时间紧迫,有些话他是不得不问了,“你刚刚从梦中修行醒來的那阵,我便想问你。可是你早就忘记了那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从何问起。现下,你既然已经知道,当初是我告诉端木阳泰可以用解开生死之契的方式,将使魔的所有罪孽都附在主人身上,你只要给我一个答案就好。”
云若的语气很平静,看似满不在乎的他,却是使尽了全力才让嗓音听起來不是那么颤抖。
惜离怔了怔,只觉得这五百年來,自己失去得太多,得到的也太多。
忽然,她笑了笑道:“怎么会。那是我和他的劫数,若是沒有你,或许我们二人都会魂飞魄散也不一定……我不恨你,真的。师兄,你一定要保重啊!”惜离默默地站在镜子前头,看着灵狐洞的风景在眼前慢慢消失。突然,她扒在就要完全关上的门前对着还站在池边的云若大声叫了这么一句。
云若一愣,抬起头來时,似乎是对她笑了。
也正是这一笑,让惜离忍不住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