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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点开心的。”普天成附和着笑了笑,又回到了沙发上。

    江海玲一阵风似的旋了进来,故意扯高了嗓子:“实在慢待了呀,两位首长请原谅。”见江海玲打扮得十分妖娆,普天成的玩笑话就到了嘴边,偏在这时,手机突然叫响,接通一听,是汪明阳。

    “秘书长您在哪里,我有重要情况向您汇报。”汪明阳的声音很急。

    “什么情况,你说吧。”

    “您那边说话方便不?”

    “让你说你就说,啰唆那么多干什么?!”

    “不好意思,秘书长,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刚才我接到宁局长电话,罗恬……罗恬自杀了。”

    “什么?!”普天成头里轰一声。

    等汪明阳把大致情况讲完,普天成连一分钟也没敢耽搁,匆匆说了句:“你们吃吧,我有急事。”说完就飞身下楼。

    打车赶到天龙宾馆,自己的车也到了,普天成冲司机说:“把车停那幢楼下,等我电话。”司机停车的空儿,汪明阳的电话来了,问他在哪儿,普天成抬头望了望附近,说了一幢建筑物的名字。汪明阳说:“秘书长您等在那儿,我马上赶过去。”

    很快,汪明阳就出现在面前。此时,天龙宾馆前面已是人山人海,天还没黑尽,夜幕刚刚包裹了海州,四周的霓虹灯却早早亮了起来。几辆警车停在宾馆前,发出刺耳的叫声,十多个警察忙忙碌碌,好像在封锁现场。普天成问:“没的救了?”汪明阳心情沉重地说:“我看过尸体,从十五楼摔下来,人成了一堆血泥。”

    “怎么又是十五楼?!”

    “宾馆工作人员讲,她昨天住进来时,非要开那间房,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她要在这里一辈子住下去。”

    “疯话!”普天成骂了一句,又问,“现场保护得怎么样?”

    “宁局亲自带人过来,现场没问题,不过……”

    “你有多少个不过,要说一次说清楚!”

    “听宾馆保卫人员讲,她自杀前半小时,郑斌源从那房间离开,他们两人吵过架。”

    “什么?!”

    又是半小时后,普天成得到消息,警察找到了罗恬留下的遗书,还有一包票据和一张磁卡,说是记录了大华海东向省市领导行贿的全部罪证。

    “乱弹琴!”普天成命令汪明阳,把现场得到的所有遗物全部封存,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动。“另外,”他转身跟宁副局长说,“消息严密封锁,如果走漏了,你这个局长也不要当了。”

    宁副局长面无血色地说:“我们一定按秘书长的指示办。”

    普天成又跟汪明阳叮嘱:“你留在现场,围观的群众尽快劝走。另外,要注意罗恬的家人,不要引发新的矛盾,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二十分钟后,普天成来到郑斌源楼下,打电话关机,跑到楼上敲门,半天没有动静。普天成相信,郑斌源不在家里。他去了什么地方,这个时候,他能去什么地方?

    回到楼下,普天成一时有些茫然。罗恬的死太突然了,这女人早不死晚不死,偏要在这时候死,真令人倒胃口。一想汪明阳的话,他的心更乱,这个可恶的女人,她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

    回到家,普天成的心还是怦怦乱跳,平静不了。卢小卉问他今天回来得怎么这么早,他没好气地说:“回来早还得跟你汇报?”卢小卉吓得钻卧室不敢出来,普天成自己沏了杯茶,走进书房。他脑子里反复想一个问题,这事要不要跟瀚林书记汇报?按说,死一个女人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打扰瀚林书记,可这女人是罗恬,跟郑斌源有染,而且……

    普天成矛盾极了,依瀚林书记的脾气,这样一件小事汇报上去,肯定是要讨骂的。不汇报又怕事情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没有哪一件事是小事,小事酿大祸的例子比比皆是。普天成再次想到那张磁卡,那上面到底记录了什么,这个罗恬,她记录这些用意到底何在,会不在郑斌源之外,还有人在背后指使她?

    普天成蓦地就想到了马超然,马超然曾经分管过大华海东,郑斌源这书呆子,一定是中了别人的计!

    想到这一层,普天成不敢犹豫了,抓起电话,战战兢兢地拨了瀚林书记的号。瀚林书记在桃园,刚刚接待完外宾,问普天成什么事,普天成说是一件小事,不过跟郑斌源有关。说着,就把罗恬自杀的事说了,至于那张卡,他没明说,只说罗恬曾在大华财务部门干过,好像泄露过大华的财务机密。瀚林书记听完,顿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将电话压了。

    普天成越发摸不着头脑,正在考虑要不要把电话打给秋燕妮,汪明阳的电话又来了,“秘书长,还有一个情况,也是刚查到的,罗恬死前两小时,跟北京通过一个电话,我查了查,电话是中纪委的。”

    “什么?”普天成惊得声音都变了形。

    “还有,我们查了她的电话记录,罗恬好像跟超然副书记通过不少电话。”

    现在清楚了,罗恬果然是一个套子,马超然下给郑斌源和瀚林书记的套子。只可惜,郑斌源没有察觉,秋燕妮也没有察觉。幸亏发觉得早啊,要不然,可就全乱了套!

    过了一会儿,普天成冷静下来,不用怕,就算发生比这更可怕的事,也用不着怕,得冷静,一定要冷静。他冲外面喊:“小卉,给我倒杯水!”卢小卉很快走进来,她穿一件工字背心,紧贴着身子,一对**鼓鼓的,两条细长的胳膊发出眩目的光芒,像是成心让他心乱。

    晚上十一点,瀚林书记把电话打来了,只说了一句:“事情我知道了,这事你留点神,该怎么处理,你心里应该有数。”

    普天成心想,瀚林书记一定是见过了秋燕妮,要不然,这个电话不会打给他。

    ·4

    第二天是周末,往常,就算是周末,普天成也会去办公室,秘书长是没有休息日的,这不是谁的特殊规定,而是工作性质决定了的。只要领导不休息,你就不能休息。这一天,普天成把自己控制在了家里,哪儿也不去,不能让别人看出他的心慌,更不能让别人说他在善后。这个时候,一定有不少眼睛在盯着他和瀚林书记,谨慎是最好的一步棋。

    卢小卉看他没有外出的意思,就说:“叔您今天不上班啊?”普天成点头,卢小卉又说:“那我去买菜了,回来给您改善伙食。”普天成的心情比昨晚好了许多,昨晚冲卢小卉无端发脾气,心里过意不去,从皮夹里抽出几张大票,“这钱你拿着,顺便给自己买几件衣服。”卢小卉受宠若惊,推托着不敢要。普天成佯装生气:“让你拿你就拿着,推托什么,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卢小卉不敢再推,说了声谢谢叔叔,拿着钱,兴高采烈出去了。普天成上了会儿网,觉得无聊,正想打电话给乔若瑄,问问她这段时间的情况,家里的门铃响了。透过可视器,见是省妇联主任杨馥嘉,普天成心想:她怎么来了?杨馥嘉显得很顽固,门铃一直摁个不停,很明显,她知道普天成在家。普天成不好意思不开门了。

    杨馥嘉笑吟吟地进了门,环顾四周,道:“怎么,夫人没回来啊?”

    “我这个家,永远都是我自己。”普天成说了一句牢骚话,语气里透出对乔若瑄的不满。杨馥嘉笑笑:“也好,你们男人都喜欢自在,夫人在身边,反而束缚住了你们。”

    “这话谁说的啊,我可没这想法。”普天成一边说,一边请杨馥嘉坐。杨馥嘉在沙发上坐下,目光还是不离普天成。杨馥嘉年龄比乔若瑄大一岁,比普天成小两岁,保养得好,看上去要比乔若瑄还年轻。因为是周末,比平常穿得休闲,看上去就有一种成熟女人的风韵。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普天成知道杨馥嘉是无事不登门,就问。

    “西南风呗,不会是不欢迎吧。”

    “哪敢,正一个人无聊呢,平时闲不下来,烦,真闲下来,觉得更烦。”

    “秘书长是工作狂,这个全省上下都知道。”杨馥嘉奉承道。普天成泡了茶,坐回沙发上,面对面望住杨馥嘉。杨馥嘉便说起了单位上的事。普天成起先还认真听,后来觉得,这些并不是杨馥嘉真正要说的,只是过门,心里便疑惑,杨馥嘉不会也是来凑热闹的吧?这个想法吓了他一跳。果然,杨馥嘉把单位上的事讲完了,话题一转问:“听说,这次下面班子调整动作很大?”普天成害怕接这个茬,故意开玩笑道:“下面动作大不大,我真的不知道,想必杨主任先感受到了?”杨馥嘉听着这话怪怪的,仔细一揣摩,脸蓦然就红了。

    “秘书长真会开玩笑,我指的不是那下面,是各市。”

    一见杨馥嘉脸红,普天成也觉刚才那话说得不妥,有点欠斟酌,家里毕竟不同外面,不是啥话都能讲的,于是就正经道:“说吧,到底听说了什么?”

    “我听说,好几个市的班子都要大动。”

    “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秘书长是跟我保密呢,我就知道,秘书长心里没有我。”说着,头垂下去,脸上居然显出一酡红来。

    女人说话就是酸,动不动就有我没我的,听了难受。普天成思忖一会儿,道:“这事我真的不知道,截至目前,既没开会也没人跟我透过消息,或许,还处在保密阶段吧。”

    “保得了谁也保不了秘书长,秘书长你是海东第一高参,谁敢跟你保密。”

    “你高抬我了,到底什么意思,不会有人到你那儿活动吧?”毕竟是老关系,普天成也不好太装腔作势。

    “哪啊,我又不是领导,我自己都还不知道上哪儿活动去呢。对了,昨晚本来要同你们一起吃饭的,结果有事,耽搁了,等我去时,秘书长已经走了。”

    普天成陡然明白,昨晚根本不是于川庆拉他去散心,是杨馥嘉托于川庆请他,他忽然有种被人捉弄了的感觉。还好,杨馥嘉没提昨晚的事,罗恬自杀,杨馥嘉肯定听说了,这种事传起来一向很快。又因事关大华,还不定让人加工成什么版本呢。杨馥嘉不提,证明对这事她也有禁忌。

    “说吧,什么事?”普天成不想兜圈子,有些事其实越直接越好。

    “我想到下面去,再在妇联干下去,我真就成老太太了。具体去哪儿,秘书长帮我参谋参谋。”杨馥嘉说着,大胆而又意味深长地望住普天成。普天成从那目光里看到了一股野心。都说官场是男人的战场,其实有不少女人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也难怪,杨馥嘉也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其野心,绝不在乔若瑄之下,妇联主任虽说也是省里一大员,但怎么也比不得下面当个市长、书记,毕竟那是一方诸侯啊。威风体面自然不说,就个人而言,也是一个大舞台。有人说没有当过市委书记,你就没当过中国的官,这话有一定道理。普天成这方面有亲身体会,要论发挥,还是市委书记这个平台最好,自由度大,禁忌也少。

    见普天成表情异常,杨馥嘉知道他心动了。于川庆说得好,眼下正是瀚林书记和普天成巩固自己势力的时候,凡是这条线上的,这次绝对有希望。她略一犹豫,从包里取出一信封,递给普天成,“机会不是天天有的,这次机会对我来说很重要,请秘书长在瀚林书记面前多美言几句,馥嘉先谢谢秘书长了。”

    普天成一把推开,“你这是干什么,咱们什么关系,怎么也来这一套。”

    杨馥嘉幽然一笑,说了一句让普天成颇为意外的话:“公事公办呗,秘书长你也别客气,该怎么来就怎么来,这点规矩馥嘉还是懂的。”说完,大大方方将信封往普天成手里一放,柔软的双手在普天成手上多搁了一会儿,眼里滑过一道风情。可惜,这样的风情已打动不了普天成,如果早上十年,或许普天成也会为之心动。

    杨馥嘉走了很久,普天成还缓不过神来。他倒不是奇怪杨馥嘉会送钱给他,杨馥嘉说得对,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如今办事,你不送钱反倒怪怪的,好像你跟他有什么特殊关系。有些东西刚出现时很怪,大家都接受不了,但它慢慢演变为普遍性规则,你不遵守,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在一起玩游戏,面子是面子,规则是规则,如果破了规则,难堪的就不止是你一个人。况且钱对于官场上的人来说,并不是一种实在,而是一种附加物,一种别人对你的肯定。省委秘书长会缺钱?但没了它,绝不行,你拿什么衡量这个人的重要性?只有钱。你又拿什么来区分此官跟彼官的不同性,也还是钱。那些跑官要官的,争着上项目要地皮的,并不是把钱送给某一个人,而是一批人,这批人中,又分三六九等,因此送的数额也分三六九等。有时候一个信封到了手里,不用数,只轻轻一掂,你就能掂出自己的分量,掂出你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况且这玩意儿也不会永远在你手里,江上来的水上去,哪一天它又会经过他的手,揣进别人的口袋。普天成惊愕的是,连杨馥嘉都要掺和进来,可见,眼下的格局成了什么样子。

    这一天,瀚林书记没有来电话,汪明阳那边,也没给他报灾,普天成暗自庆幸,幸亏昨晚他当机立断,把该堵的口子都堵住了,要不然,一个罗恬,又会闹出一场地震。晚上六点半,普天成心情温暖地坐到了饭桌上,他跟北京通了一个电话,将担任秘书长后的一些感受还有想法向那边做了汇报,那边听了很高兴,说:“小普啊,你要珍惜,上次宋瀚林来北京,我还专门问到了你,他对你很满意,说你有思想有魄力,对下面情况吃得透,是个好助手。可我觉得,”那边顿了顿,普天成一阵紧张,害怕紧跟着听到批评或责怪的话,可是没有,那边是在喝水,他听到了喝水声,而后,话筒里又传来亲切的声音:“可我觉得,你的目标不应该这么低,光当助手怎么行,是不是啊小普,你要时刻做好准备,担起更大的责任来……”

    一番话说得普天成心里的阴霾全散了。对方是他父亲的老朋友,他的前辈,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儿。父亲去世后,普天成就把感情寄托到了他身上。他呢,也不拿普天成当外人,常常在外人面前说:“克群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这些家伙小时候可调皮了,经常惹得我生气。现在还行,总算知道为国家为人民做点事了。不过还不够,克群走得早,我不能让他们长歪了,我要看着他们,一个个成为能挑得起大梁的人。”对方还问起了乔若瑄:“小碹呢,这丫头怎么回事,上次来北京也不到家里来,是不是不想认我这个伯伯了?”普天成赶忙检讨,说:“上次若瑄忙,市里工作一大堆,不敢留的时间过久,过些日子,一定让她去探望您。”“要来你们一同来,再不看我,我就到海东去看你们。反正我现在退下来了,有的是时间。”

    “不敢不敢,哪能让您老人家奔波呢,等忙过这阵,我和若瑄一定去。”普天成表了一大堆态,对方才乐呵呵笑了,“人老了,就想念你们,你们可不能扔下我这老头子不管啊。”

    一句话说得普天成鼻子酸了。

    卢小卉果然没食言,忙了一下午,做了十道菜,满满摆了一桌。普天成说:“就两个人,做这么多干吗,太浪费。”

    “怕不合叔的口味,就多做了几道。叔您挑着吃,爱吃哪道吃哪道,浪费不了的,剩下的放冰箱里,我一定把它们全吃掉。”

    普天成心情好,夸了卢小卉几句。卢小卉因为买了自己喜欢的衣服,还给家里寄了二百元钱,心花正怒放着呢。普天成正欲问她,家里最近还好么。上次卢小卉说她母亲病了,普天成一直没顾上问到底医好没,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他想,如果没医好,就接到省城来,农民看病不容易啊,有些农民年纪轻轻的,愣是让病痛给折磨死了。小病养成大病,最后丢了性命,这就是中国农民。普天成动了恻隐之心。谁知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秋燕妮打来的。

    “秘书长,您有空么,我想见见您。”秋燕妮的声音听上去极客气,却明显有一股焦灼。普天成心想,她终于打过来电话了,就道:“什么事?我在家吃饭呢。”

    “罗恬的事,我想跟秘书长汇报一下。”

    “这事啊。”普天成拿着电话,不往下说,他在等秋燕妮的反应。如果秋燕妮反应激烈,说明这一趟他必须得出去;要是反应平淡,能不见则不见。谁知秋燕妮说了一句让他大惊失色的话:“秘书长,有人想把大华赶出海东去。”

    “谁?”普天成下意识问过去一句。

    “超然书记。”秋燕妮直言不讳道。

    草草吃完饭,卢小卉还在给他盛汤,普天成的步子已到了楼下。出了家属区,秋燕妮的车等在草坪旁边,普天成上了车,秋燕妮说:“去**龙吧?”普天成说随便。

    车子穿过闹市区,拐上津安大道,最后在**龙茶坊前面的停车场停下,普天成跟着秋燕妮来到茶坊。

    “到底怎么回事?”普天成心急火燎地问。

    “一言难尽啊。”秋燕妮说着,突然抽泣起来。从神色上看,秋燕妮显得憔悴,眼圈黑青,妆也没心情化,素脸掩不住那份早到的苍老。跟上次茶坊相见,判若两人。可见她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普天成并不知道,从昨天到现在,秋燕妮一直在跟瀚林书记做检讨,单是检讨倒也罢了,瀚林书记居然说,如果这次惹出什么麻烦,就让她卷起铺盖回她的**去!

    一个罗恬,就让瀚林书记彻底翻脸,那目光,还有那口气,是秋燕妮从没见过的,她的心有几分寒,几分委屈,更有几分怕,这也是她急着要见普天成的缘由。无数个夜晚里,普天成似乎成了她的精神坐标,精神抚慰,每每陷在痛苦的深渊里不能自拔,她总会想起眼前这个人来,这是一种很微妙也很奇怪的感觉,怪得离谱,但又真实,抵挡不了。想想,从她到海东,他们并没有多少交流,一起吃饭的次数倒是多,但她都是陪衬,说的话也都是场面上的话,逢场作戏,并无半点真意。但她就是被他打动,进而,就有些暗恋他。都说女人是魔鬼,对她而言,普天成才是魔鬼,他迷惑了她,控制了她,让她这颗心,时时刻刻为他跳,也为他窒息。秋燕妮一开始也疑惑,自己怎么能被他迷惑了,毕竟不是青春少女了啊,人世间的风霜雨露,该经的都经了,心已千疮百孔,盛不下情情爱爱了,就算是把蜜灌进去,也会变成苦水。后来她明白,普天成有一双看透人的眼睛,也有一双包容世事的眼睛。这眼睛了不得,男人见了,怕;女人见了,也怕;独独她见了,爱。

    也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人啊,秋燕妮这么想。后来她听到很多普天成的传闻,有人将他形容成狼,出手狠,下手恶,丝毫不容对方还手。有人将他形容成狮子,平时睡着,对什么也无所谓,该醒时,立刻会竖起耳朵,瞪圆眼睛,你要惹了他,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说死也许狠了点,但官场上的死跟世间的死不一样,出局就意味着你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也有人不,将他说成谦谦君子,温文尔雅,典型的官场绅士。秋燕妮笑了,他什么也不是,他是一个心中有痛有爱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有血有肉,是一座山,一座峻岭,值得女人永世去登攀。

    等茶上来,普天成问:“到底怎么回事?”

    秋燕妮也不隐瞒,含着泪,跟普天成讲了一个故事。

    这故事有点凄凉,也有几分霸道,听得普天成心里起火。

    马超然果然对秋燕妮有不良之心,想不到争权、争官、争女人的事,发生在了副书记马超然身上。

    秋燕妮说,自从马超然负责大华后,有事没事,总爱给她打电话。起先她也没多想,以为是领导关心,接了电话,便也热情地汇报。后来一次,马超然喝了酒,在电话里聊着聊着,忽然说:“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么?”一句话,就让秋燕妮想到了最坏处。男人跟女人,还有什么意思?联想到每次见面时马超然那若明若暗的目光,秋燕妮就知道,新的灾难要来了。此后不久,马超然去大华了解项目进展情况,听完汇报,照例是招待。中间喝酒当中,马超然忽然说自己胃不舒服,先走一步。秋燕妮也当了真,以为超然书记真的胃不舒服,还问他要不要去医院,马超然摇摇头,说:“不必了,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你们接着乐,接着乐啊。”过了半小时,饭局散了,秋燕妮打算回大华,墨彬悄声对她说:“马书记在12楼,1208房间,你不上去看看?”秋燕妮不能不去,就道:“秘书长陪我一块儿去吧,马书记胃不好,实在不行,就送他去医院。”墨彬不阴不阳笑了笑。到了12楼,墨彬忽然说东西落在了包间,“你先进去,我等会儿上来。”临敲门的一瞬,秋燕妮突然多出一个心眼儿,我不能一个人进去,否则,怕就出不来了,于是掏出电话,将自己的助手,大华负责接待的江小姐叫了来。马超然一看到进来的是两个人,当下脸就变了,冲秋燕妮发火:“墨彬呢,他去了哪儿,有他这样当秘书长的么?!”秋燕妮赔着笑说:“墨秘书长把东西落在了包间,等会儿就上来。”马超然怒冲冲瞪住江小姐,想骂什么,没骂出来,最后把气撒到了秋燕妮头上,“秋总,你跟我唱的是哪出啊,你把我马超然当成了什么人?!”

    打此以后,马超然的态度就变了,以前他还主动想着帮大华解决问题,这之后,他非但不主动,还变着法子给大华制造麻烦。秋燕妮接着说,也就在那个晚上,马超然可能觉得自己受了辱,没处泄火,就把电话打给了罗恬。

    “他跟罗恬?”普天成吃惊地问。

    秋燕妮紧咬着嘴唇,生怕一松开,就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半天,她才点点头。

    包间里响出可怕的一声,是普天成的手掌拍在了茶几上。

    “无耻,流氓!”

    “这事郑斌源并不知道,罗恬也是一次酒后,说漏了嘴。”秋燕妮抹了把泪,说完这些,她心里似乎痛快了。紧跟着她又道:“罗恬原本不是财务副总监,是他让安排的。”

    “那她怎么又会为郑斌源殉情?”普天成也觉得糊涂了,这事怎么想怎么别扭。

    “罗恬是个聪明女人,她知道超然书记不过是拿她寻开心,她受不了不把女人当人的男人,太残酷了。她曾跟我诉过委屈,都怪我粗心,没当回事。她急于找郑斌源,是想摆脱这种生活。暗无天日啊,秘书长,你是不了解女人,女人其实……”秋燕妮不说了,因为她觉得,自己比罗恬强不到哪里。

    “这也犯不着跳楼啊。”普天成还是觉得,理由太牵强。

    秋燕妮又说:“逼她跳楼的真实原因,是超然书记交给她一项特殊任务。”

    “什么任务?!”

    “拿到我们公司所有的财务资料,特别是资金运作这一块儿。”

    普天成结巴了,其实答案已在他心里,他只是想从秋燕妮这里得到证实。过了半天,他又问:“她不是已经拿到了么?”

    “不全面,超然书记不满意。”

    “这么说,那张磁卡,超然同志看过?”

    秋燕妮重重点头。

    包间里的空气一下重了,压得人喘不过气。种种可怕的结果一齐朝普天成涌来,太可怕了。秋燕妮的身子也在发抖,抖得厉害。这一刻,她多么渴望普天成能抱住她,给她安慰,给她力量。可是,普天成像僵尸一样,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卡上到底有什么?”过了很久,普天成这么问秋燕妮。秋燕妮惨然一笑,“女人都是可悲的,罗恬一开始是对超然书记抱着幻想的,所以……”

    “说关键的!”

    “去年以前的资料她都拿到了。”

    “秋蒸妮,你干的好事!”普天成突然弹起身来,怒目而瞪。秋燕妮心里一股凉,怎么,怎么他也这样对她啊。正伤心间,普天成又说:“算了吧,这事的责任也不在你一个人身上,你喝点水吧,压力也别太大。”

    秋燕妮凄凉地一笑,这话总算保住了他在她心中的幻影。

    有件事秋燕妮瞒着没告诉普天成,她怕告诉了,自己就两面都不是人。马超然刚接手大华时,曾跟秋燕妮提过一个要求,很直率地就提了出来,可是那个数字太大,秋燕妮无法满足。都说大华到海东,是来敛财,只有秋燕妮清楚,大华只是一个中转站,是大家的大华。如果把大华比作一口锅,伸进这锅里的手,有无数双,哪一双也不想空着回去。从省里到市里,再到各具体办事部门,秋燕妮账本上,记着密密麻麻的名字。秋燕妮后来给马超然送过一张卡,但那数字连马超然要求的一半都不到,马超然愤而将其退回了。

    也就是说,截至目前,大华这个项目,马超然是干净的。

    干净比不干净更可怕!

    两个人默坐了一会儿,普天成说:“这都是教训,以后做事,千万别这么粗心。”

    秋燕妮心里涌上一层感动,她还是没把人看错,这样的话,也只有在普天成这里能听到。她嗯了一声,状如快要委屈死的小女孩。普天成伸出手,鼓励似的拍了拍她的肩,但也只是那么轻轻一拍,就又拿开了,秋燕妮感到是那么地遗憾。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大华不能受伤,该怎么运作还得怎么运作,你可不能失去信心。”

    “我听秘书长的。”秋燕妮目光浩渺地望住普天成,过了一会儿,又说:“我还是怕。”

    普天成就笑了,一种强撑出来的笑。他掰过秋燕妮的肩头,轻揽在怀里,声音洪亮地说:“这事我来善后,你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坚强点!”

    秋燕妮抬起目光,再次盯住普天成,这张脸是那么地能鼓舞人心。她幸福地闭上眼,普天成的五个手指滑动在她肩上,那不是手指,那是五股暖暖的电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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