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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瀚林书记回来的第二天,主持召开了党风党纪督查工作汇报会。这会本来安排得更早一些,只因瀚林书记去了北京,推迟了。

    大家端着杯子,鱼贯而入。这种会不比常委会,通知得早,来得慢,似乎越慢越能显出身份。这天瀚林书记倒是来得早,普天成刚进会议室,他就来了,来了只是冲普天成笑笑,也不说话。普天成从那笑里,感受到一种鼓舞。笑跟笑不间,时间久了,你就能揣摩出其中的意味。虽然瀚林书记回来后,没单独叫他过去,普天成还是从这一笑里品出很多东西。他放下杯子,冲瀚林书记说:“一路还好吧?”瀚林书记说:“好。”说完,就坐在会议室正中他的位子上,翻开手里的材料,认真看起来。普天成知道,瀚林书记要进入角色了,便也打开材料,装模作样看起来。但普天成实在是看不进去,开会前的心情既跟会议的议题有关,更跟开会前的气氛有关,还跟开会前省里的格局有关。普天成觉得,今天这个会,不在于讨论什么,汇报什么,很可能,是瀚林书记跟马超然之间的一次交锋。而且他断定,这次交锋不会是藏着掖着的,这点他从瀚林书记的脸色上就能看出来。

    风暴孕育到一定程度,就会像火山一样爆发,普天成感到不安,他似乎怕那一刻的到来。另一个心里,隐隐地,却又渴望着风暴来临。来得猛烈些吧,这种不痛不痒的日子,过着难受。

    通知参会的人陆续到了,一看瀚林书记在场,人们全都收起脸上的笑容,夹着尾巴似的,老老实实坐那儿了。人大副主任郭顺安在楼道里还高谈阔论,笑声很洪亮,一看见瀚林书记,脸色立马变了,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坐下,装模作样看起了文件。瀚林书记抬了抬头,问普天成:“人都齐了吗?”普天成扫了一眼会场,说:“就差马书记了,要不我下去看看?”瀚林书记没说啥,脸上明显地露出不快。普天成刚抬起屁股,会议室的门开了,马超然昂首挺胸走了进来,这是他贯有的派头。一看会议室里的人各个正襟危坐,马超然冲迎面的郭顺安点点头,又朝瀚林书记脸上望了望,走到自己座位跟前,挪了挪椅子,有点心虚地坐下了。

    瀚林书记推开眼前的材料,说:“开会吧。”

    普天成点点头,拿起笔,准备做记录了。这种会,是挨不到普天成做记录的,会议有专门的秘书,副秘书长李源也在,整理会议内容下发会议纪要是李源的事,普天成完全可以姿态高一些,像首长一样端坐在那儿。可这些年来,普天成养成一个习惯,只要瀚林书记主持的会议,他都要亲自做记录。瀚林书记也像是习惯了让他做记录,不仅如此,每次开会前,瀚林书记总要先礼节性地跟他吭一声气,就像刚才那样。他们之间的这种默契,总是激发着其他人的想象。

    瀚林书记大致把今天的议题说了下,一是听取四个小组的汇报;二是讨论分析,汇总问题;三是提出整改意见,以便贯彻到下一阶段的工作中。讲完,他扫了一眼会场,道:“谁先来?”

    按理,这种汇报,马超然当然要打头阵,他是省委副书记,又是这次党风党纪整治活动领导小组的组长,但是这天他没打头阵。瀚林书记说完,大家都习惯性地把目光聚焦到马超然脸上,但马超然装作浑然不觉,端起水杯,很滋润地喝了一口,还喝出了一点响声。会议有片刻的冷场,普天成略微不安地抬起头,见大伙全都怔着,又把头垂下。坐在普天成对面的黄副省长见状,道:“我先来吧。”

    黄副省长就把他们这个组督查的内容还有问题汇报了,接着是人大郭顺安副主任,政协许副主席。三个人汇报完后,马超然才慢悠悠地开了腔:“这次督查……”

    前面三位领导都是从问题入手,重点谈各市在党风党纪整治活动中存在的不足。特别是黄副省长,这次他去的是广怀和南阳,他对南阳的工作基本还满意,对广怀,意见很大。他在会上点名对广怀市委书记杜汉武和市长乔若瑄做了批评,认为他们完全在走过场,要求广怀的工作从头再来,必须把这一课补上。马超然则正好相反,他一开始就用了很高的调子,充分肯定了吉东在这次党风党纪整治活动中取得的成绩。他说吉东市委、市**严格按省委、省**的要求部署,工作安排周密,领导高度重视,干部队伍积极性高,前两个阶段工作做得扎实、细密。他特别表扬了市委书记徐兆虎,将吉东取得的成绩总结了十二条。

    普天成发现,超然副书记一条接一条表扬吉东时,瀚林书记的屁股不那么稳了。前面三位领导汇报时,瀚林书记听得很仔细,不时还在笔记本上记些什么。现在轮到了马超然,瀚林书记的耐心似乎没了,他先是搁下手中的笔,用手托着下巴,做一副沉思状。后来听马超然报喜不报忧,只谈成绩不谈问题,瀚林书记的脸阴下来。大约是为了控制情绪,他端起了水杯,却没喝,又放下。马超然汇报得津津有味,丝毫没觉察到瀚林书记脸上有什么变化。他谈到第八条时,瀚林书记起身,去了外面。会场不如刚才那么安静,响起不该有的嘈杂。马超然仍然没有停顿,继续表扬徐兆虎和杨其亮。普天成心想,马超然一定是觉察到了瀚林书记的不满,只是装作不觉罢了。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呢,普天成想不明白。

    马超然终于汇报完了,瀚林书记却还没有进来,会议出现了哑场,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乱成一片。普天成低下头,一支笔在纸上乱画着,心里却在使劲想一个问题,难道马超然真的觉得有资格、有能力跟瀚林书记抗衡?

    又是几分钟后,瀚林书记进来了,笑着问:“完了?”

    没有人回答,其实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普天成硬着头皮应了一声:“马书记刚讲完。”

    “那好,大家畅所欲言,按原定计划讨论吧,我有点事,先离开一会儿,向明你先主持一下。”纪委书记化向明还在愣神,瀚林书记已端着水杯,走了出去。

    化向明只好说:“刚才听了四个组的汇报,各组督查的侧重点不同,收获也不同,接下来,按会议原定的议程,大家讨论。”

    会议的讨论听上去是大家在说话,其实,是说给一个人听的,如果这个人不在,讨论便失去了意义。瀚林书记一走,大家的热情便失去一半,加上化向明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讨论,不好引导,讨论便显得信马由缰,成了没主题的乱谈。普天成听着也发笑,特别是人大和政协的同志,本来就觉得,这样的讨论不关自己的事,应该是省委的工作,他们说了也等于白说,不如说些别的,就有人开起玩笑来,将这次督查中的一些趣事乐事端到了桌子上。普天成听着发急,却又无可奈何,他真是猜不透瀚林书记唱的哪出,怎么会中途离开呢?

    马超然起先还很有耐心地坐着,郭顺安他们开玩笑的时候,他还插了几句,但是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不自然起来,会场秩序变成这样,其实是对他的不尊重,不重视。试想一下,如果宋瀚林在场,他们敢如此吗?

    他起身,恨恨地扫了会场一眼,拿着水杯愤愤然离开会场。

    马超然离开会场还没五分钟,瀚林书记居然又回来了。后来普天成才知道,瀚林书记是去接了一个电话。瀚林书记一回来,就开始批评,他说:“这次活动,从上到下都重视不够,只说下面走过场,我看我们在座各位就在走过场。”

    “省委确定搞这次整治活动,目的就是进一步纯洁我们的党性,端正我们的党风,进而,改变我们的工作作风。改革开放,我们取得了辉煌成就,经济社会发展速度越来越快,人民群众生活水平越来越高,貌似,我们干得不错,但是,我们能拍上胸脯说,我们的党员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包括我们在座各位,党性加强了吗,干群关系进一步改善了吗?没有!谁也不敢拍这个胸脯。”

    一句话说得会场气氛陡然紧了不少,谁都觉得,瀚林书记在批评自己,于是,所有的头都垂下。垂下不是在思考,自己的党性到底加强没有,而是怕抬起来,就会把火力引到自己一个人身上。

    瀚林书记没有停顿,继续道:“有的同志高高在上,脱离群众,脱离实际;有的同志片面追求政绩,不按客观规律办事,特别是在重大项目上,唯我独尊,一意孤行,结果呢,给党和国家带来重大损失,引发了新一轮的干群矛盾……”

    普天成的心狠狠响了一声,这话毫无疑问是在说他,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瑟瑟发抖,控制不住,脊背上的皮像是让瀚林书记扒下了一层,灼痛传遍了全身。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瀚林书记的声音还在继续,普天成的心,却彻底乱了。难道,瀚林书记要牺牲他?这也说不定啊——

    等到瀚林书记最后拍板时,普天成才蓦然明白,瀚林书记是在制造气势,借老酒醉新人,他有他的目的啊。他长嘘一口气,掏出纸巾,擦擦脸上的虚汗。

    瀚林书记最后拍板,全省各市,除吉东外,其他全部退回到第二阶段,重新整改,直到督查验收合格,才能转入下一阶段。这个决定让所有的人愕然。瀚林书记又说:“吉东搞得真有那么好?我怀疑。既然大家都认为它搞得好,那就认真总结一下,把好的经验推向全省。”讲到这儿,瀚林书记转过身来,对身旁的组织部长何平说:“这事你们组织部负责落实,近期组织一个取经团,到吉东取取经。”

    何平马上点头。

    会议之后,瀚林书记布置给政研室一项工作,让余诗伦结合这次督查,写一篇文章,题目可以自拟,但要把目前存在的问题反映出来。“要切中要害,谈得要有深度。”这是瀚林书记的原话。

    普天成是从副秘书长李源嘴里听说的,瀚林书记给余诗伦布置任务的时候,他不在场,李源紧着把情况告诉了他。

    “书记直接给政研室主任布置材料,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过啊。”李源带着很重的心事说。

    “这有什么奇怪的,老余本来就是笔杆子,他现在是政研室主任,他不写谁写?”普天成说。

    “我看没那么简单,这里面会不会有别的文章?”李源说。

    “什么文章?”普天成反问道。

    “我也说不清,我怀疑,书记是对我们的工作有了意见。”

    “工作干不好,书记当然有意见。”普天成说。

    李源怪怪地盯住普天成,他相信普天成听懂了他的话,但普天成装听不懂。普天成为什么要装呢?李源想不明白。

    李源走后,普天成发起了呆。李源这番话,忽然让他想到一个问题,瀚林书记会不会让余诗伦取代他?不是职位上的取代,而是实质意义上的取代。他转而又摇头,还没那么可怕,他普天成也不是别人想取代就能取代得了的!

    市级班子的调整很快被提上日程,前些日子还说是谣传,一转眼,就真真实实摆在了面前。这一天,组织部长何平突然来到普天成办公室。何平是很少串门的,组织部长嘛,走哪儿都敏感。

    普天成刚刚送走一批客人,省物价委的几个老头子跑来告他们局长的状,说了一大堆现任局长的坏话。普天成听着有些烦,不是说这些人不能告状,问题是他们告的状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捕风捉影,有的没的全给你乱说。一看屋子里乱糟糟的,何平开玩笑道:“门庭若市啊。”普天成笑道:“我这市是菜市,部长那儿的市才叫牛市。”

    何平虽然也是常委,但常委是不能拿来当称呼的,私下里,普天成还是习惯称呼部长。其实就何平来说,他也觉部长比常委实在,特别是组织部长。

    “你当我是卖肉的啊。”何平呵呵笑着,顺手拿起普天成书架上一本书,是常务副省长周国平不久前出的一本理论专著。周国平是个才子,工作之余,喜欢舞文弄墨。何平翻了几页,放下,目光盯住那尊陶器。

    普天成注意到了何平的目光,笑着道:“部长不会对这玩意儿感兴趣吧?”

    何平摆摆手,“我是外行,不懂的,听人们说秘书长有件宝贝,一直想看看,可每次来都给忘了。”

    “那就证明它不是宝贝。”

    “就算它不是宝贝,搁在秘书长这里,也是宝贝了。”

    两人说笑着,坐回到沙发上。普天成知道何平有事,没事不会瞎转到他这里,就问:“部长有何指示?”

    “哪敢指示你,想你了,过来看看。”

    “好啊,我就怕没人惦记着,你组织部长一想我,我就要升官了。”普天成起身,为何平泡茶。何平说:“还升啊,再升,我可就不敢想了。”

    “升不升还不你嘴里一句话,你说升,咱就是豁出命来也得升。”

    “你当我是计生委的,生,生,生,少做梦吧。有两个人,实在难住我了,想听听秘书长的意见。”

    一说正事,普天成马上就严肃了,“只要不违反组织纪律,该怎么问,只管问。”

    “人呢,你都熟悉,一个是马效林,另一个嘛……”

    “你先等等,真的要调啊?”普天成绿了脸,之前他也在猜测中,现在听何平这么一说,就知道,先前疯传的并不是谣言。

    “要调,不能再拖了,再拖,会影响工作。”何平郑重其事说。

    普天成沉默了,他倒不是觉得突然,他是在想,这个时候调整班子,瀚林书记又玩的哪一招?

    想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马效林的情况我掌握,这人还是留在吉东好,能不动就不要动了。”

    何平说:“部里也是这意见,班子如果全动了,将来工作的衔接会出问题。”

    普天成略微深沉地想了那么一会儿,何平这句话,明白无误在给他传递信息,徐兆虎这次在调整范围,这是个好消息,看来,瀚林书记是在欲擒故纵。

    “还有一个人……”何平望着他,没往下说,普天成朗声一笑,“是说乔若瑄吧,这个我不参与意见,一切组织上定,该让她到哪里,就让她到哪里。”

    何平也笑了笑,“秘书长能有这态度,我就放心了。不过具体工作还得你来做,毕竟你们是一家人嘛。”

    普天成没敢犹豫,很畅快地说:“行,需要做什么工作,只管交代,别的能耐没有,做做老婆的工作,还行。”

    话说到这儿,没必要再往下说了,何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好茶,都说秘书长这儿有好茶,我还不信,看来,以后得天天来蹭。”

    “夸我呢还是批评我呢,你部长大人没好茶喝,那是我的失职,我马上让他们弄好的。”

    “别,别,别,你要真一弄,我就成新闻人物了。”两人说笑了几句,有人敲门,何平趁势说:“秘书长这儿才是真正的牛市。好了,告辞,改天有空,请你喝茶。”

    普天成也不挽留,笑道:“一言为定啊,别光打雷不下雨。”

    “一定一定。”何平说着就往外走。打开门,两个人看见,秦怀舟鬼鬼祟祟站在外边。

    送走何平,普天成回到坐位上。秦怀舟站了半天,站得有些气短,以前他在几个秘书长办公室来来去去,从容得很,现在再想那么从容,就比给他个市长还要难。秦怀舟硬着头皮,将一份材料双手呈给普天成,恭恭敬敬道:“秘书长,这是我在下面工作这段时间的思考,请秘书长批评指正。”普天成哦了一声,说:“放下吧,最近忙,等有空再看。”秦怀舟不甘心,他写这篇文章是费了不少心血的,也含着某种动机,当面呈给普天成,就是想引起普天成的重视。秦怀舟也想通了,下面他是实在蹲不下去了,如果有可能,他还想到办公厅来,哪怕当一个普通的秘书也行。

    普天成没再理秦怀舟,继续看他手里的材料。其实那份材料他上午就看过了,也做了批示,这阵不过是做做样子。

    秦怀舟又站了片刻,知道普天成是不会理他了,只好收回心思说:“秘书长忙,我不打扰了,等下次来,再向秘书长汇报工作。”说完,忧伤地转过身。两滴泪在他眼眶里打转,秦怀舟忍着,没让它们掉下来。人生真是一出看不清的戏,一年前秦怀舟在省委大院还是风风光光,如今却像一条丧家狗,到哪儿都不受欢迎。一下午,他已在四个地方遭受到同样的冷遇了,秦怀舟没法不伤感。

    等秦怀舟的脚步声远去,普天成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慢悠悠地扫到了那份材料上。《市场经济条件下发展县域经济的思考》,仅这个标题,就让普天成发笑。发展县域经济,不是坐在办公室就能想出办法来的,这问题也不是哪个人都能思考的。他把秦怀舟的文章往整理袋里一装,扔到了另一张桌子上。那桌子上多一半是垃圾,秘书会及时清理出去。

    不能怪他,怪只怪秦怀舟来得不是时候。普天成又想起刚才何平跟他说的话,看来,乔若瑄的市长是当到头儿了。

    当到头儿了啊!

    他起身,来到阳台上,望住楼下。外面阳光灿烂,大院里呈现出一片祥和,几个司机在一棵古槐下歇凉,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在院里走动。普天成的目光在那女人身上毫无意义地盯了会儿,又挪到大楼前巨大的牌子上。牌子是宋瀚林当书记后重新制作的,跟旧时人家院里的屏风墙差不多,上面书着八个大字:求实创新,一切为民。望着望着,普天成心里忽然生出一层悲凉。他一直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活跃在政治舞台上,可这一天真的要来临时,他又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没有人愿意失去手中的权力!

    ·2

    乔若瑄很快来到省城。普天成暗自惊叹,她的反应真够快啊。两人在电话里说了几句,乔若瑄急着要见瀚林书记,普天成既不便赞成也不便反对,只说:“你看着办吧。”就挂了电话。

    电话刚合上,就又叫响,打开一看,是王静育打来的。

    “老领导好啊。”

    “好不到哪里。”普天成没好气地说。

    “我就知道老领导不会给我好脸子。”王静育的口气有点滑。普天成微微有些不快,训斥道:“既然知道还打什么电话!”王静育立刻变得规矩了:“老领导,我想来趟省城。”

    普天成知道王静育来省城做什么,这个时候,下面任何一位领导,来省城的目的,都跟这次调整有关。普天成不赞成王静育这样做,临阵磨枪,起不了作用。但他没把这些话直接说出来,他让王静育安心工作,不要整天想入非非。王静育错听了普天成的意思,以为普天成心里已有了底,开心地说了句:“好的,我听老领导的。”

    普天成叹了一声,收拾东西回家。乔若瑄到了省城,两口子算是能吃顿团圆饭了。

    到了家,保姆卢小卉已做好饭,摆在桌上等他。一看桌上摆了那么多菜,普天成就知道,卢小卉一定知道乔若瑄来了,准是王静育提供的情报。几天前普天成给王静育打过一个电话,他发现卢小卉从老家回来后,变了个人,整天愁眉不展,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有说有笑。他怕这孩子出事,想让王静育领回去。王静育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她能出什么事,她是害怕您赶她走。老领导,您就看我个面子,让她多给您当几天保姆吧,这孩子苦,家里等钱用呢。”

    “我家又不是救济院。”普天成知道王静育在撒谎,下面这些人,为跟上面套近乎,啥办法都想得出来,保姆路线是最惯用的一种。有段时间,省长路波家来了三个保姆,哪个也打发不走,害得于川庆倒转过来给下面做工作,让他们不要这样搞了,再搞,省长的家都给搞乱了。普天成倒不是怕王静育搞乱他,关键是,家里有个陌生女人,他实在别扭。王静育却不管,私下给卢小卉打电话叮嘱,一条路是指给她了,能否抓得住机会,就看她。至于什么路,他没跟卢小卉讲,卢小卉那么聪明,一定猜得到。

    “叔叔回来啦。”卢小卉笑吟吟地走过来,接过普天成手里的包。她今天喜笑颜开,看来是阴云过去了。普天成问:“怎么做这么多菜?”卢小卉笑着说:“知道阿姨要回来,我去了超市,买了她最爱吃的桂鱼和木瓜。”

    “她可能不回来吃饭。”普天成说。

    “不会吧,这一桌的菜,都是为阿姨做的,她不来,我不是……”

    普天成心里骂,如今连保姆都这么势利,知道讨好女主人,嘴上却说:“你打个电话问问,她要真不回来,咱们先吃。”说完去了书房。

    过了一会儿,卢小卉在外面说:“阿姨不回来了,她说有应酬。”说完,又嘟嚷道:“早知道不来,我就不这么费心了。”

    “不哪么费心了,难道我不是家里的人?”普天成没好气地训了一句,洗手吃饭。卢小卉卖乖地说:“叔您别生气啊,阿姨平常很少回来,是想让她高兴一下嘛。”

    “你个小丫头,就知道嘴甜,吃饭吧。”

    吃了没几口,普天成的心思又回到乔若瑄身上,难道她真的见着了瀚林书记?那么,这阵应该是她跟瀚林书记一起吃饭了。普天成的心立马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股气憋在那里,走不通。卢小卉以为他噎食了,紧忙给他捶背,又跑过去倒了一杯凉开水递给他。

    “叔,您慢点吃。”

    普天成接过杯子,没好气地瞪了卢小卉一眼。卢小卉被他的目光吓住,不敢说话了。

    普天成扔下筷子,去了书房。

    这个晚上,普天成一直钻在书房里,心里七上八下,无法宁静。那个欺负了他多少年的画面又跳出来,使劲地咬着他的心,他仿佛听到,窗外遥远处,又传来那脆脆而又让他心碎的声音:“瀚林哥哥,瀚林哥哥……”

    一声脆响传出来,吓了客厅里的卢小卉一跳。普天成把水杯摔碎了。

    乔若瑄很晚才回来。卢小卉已经睡了,普天成莫名其妙发火,让她忧虑重重,网也不敢上,早早钻进被窝,想她的心事去了。也许是心事太重,反把她想得睡着了。客厅的灯亮着,乔若瑄没看到普天成,她脸色灰暗,像是刚从一场折磨里走出来。下午到现在,乔若瑄并没见到瀚林书记,瀚林书记在回避她。

    他为什么要回避我呢?这个问题让乔若瑄变得焦躁,也变得沉不住气,她甚至有点气急败坏。听见响动,普天成从书房里走出来,木木地望住乔若瑄。乔若瑄心里真是烦透了,晚饭她都没吃,固执地等在瀚林书记用餐的酒店里。可是后来有人告诉她,瀚林书记走了,她居然连瀚林书记离开酒店都没发现。这阵,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期望普天成能问她一声饿不,最好为她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乔若瑄喜欢吃普天成做的面条,那口味是在广怀吃不到的。

    普天成无动于衷,看乔若瑄的目光也带了一股审问味儿。乔若瑄被他望得不自在,赌气说了句:“看什么看,不认识啊。”

    万没想到,普天成给了她一句意想不到的回答。

    “是啊,我今天才发现,我有点不认识你。”

    乔若瑄一愣,旋即就反扑起来:“普天成,你什么意思?”

    “你想要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也不想要!”

    “那就对了,我什么意思也没有。”

    “没有?你那眼神敢说没有。普天成,我告诉你,我不是贼,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是不是贼你自己最清楚!”普天成扔下话,回书房去了。乔若瑄觉得他话里有话,这话刺激了她,也伤害了她,她不能忍受,跑进书房,“普天成,你给我出来,把话讲清楚!”

    “我讲不清楚!”

    “讲不清楚也得讲!”

    “我要是不讲呢?”普天成起身,虎视眈眈地盯住乔若瑄。长期以来,普天成都有一个想法,觉得自己太娇惯太纵容妻子了,如果乔若瑄有一天因为任性犯下什么原则性错误,罪魁祸首就是他。普天成也想在某个适当的时候,给妻子来一点厉害,让她明白,丈夫的爱有很多种表达方式,娇惯是一种,发火也是一种。

    普天成觉得今天正是时候。

    乔若瑄哪能受得了这态度,从跟普天成结婚到现在,她一直处于强势地位,家里从不受委屈,论官职她是比普天成低,但家里的权威,她远在普天成之上。普天成如此蛮横无礼,简直让她受不了。

    乔若瑄本来是想跟普天成战斗下去的,一想保姆在,她忍住了。

    “好啊,普大秘书长,你们合起手来欺负我。你听好了,这个市长绝不让,除非你们撤我的职!”

    普天成并没往深里想,酸不溜溜回敬了一句:“那你就好好当,我的乔大市长!”

    两人一赌气,就只能分开睡了,普天成睡书房,乔若瑄睡卧室,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机会,又被他们白白浪费了。

    这个秘密无意中让被吵醒的保姆卢小卉给发现了。

    第二天一大早,普天成刚进办公室,于川庆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不好了,领导,昨晚出事了。”

    “一大早的,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昨晚,昨晚……唉,我说不出口。”

    “不会是你惹出风流事了吧?”普天成笑着,没往复杂处想。

    “哪是我,是郑斌源!”

    普天成蓦地一惊,脸色瞬间变白,“老郑怎么了?!”

    “他让,他让公安给抓了。”

    “公安?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啊。”普天成差点是吼了。

    “昨晚老郑跟一女的在宾馆开房,正赶上公安扫黄,给扫了进去。”

    “扯什么淡,老郑会搞那事?!”骂完,他接着又问,“现在人呢?”

    “还在派出所,他自己不出来。”

    “一定又是这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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