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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是一绝,过去**那边的材料或文件,主要还是廖昌平把关。另外,人在任何时候,身边总得有个说话的人啊,普天成现在是一肚子的话捂馊了,也找不到人说。

    那种滋味,不好受。

    可既然瀚林书记有了人选,就得尊重现实。不单是尊重现实,还要把这个想法彻底掐死。普天成给廖昌平支招,让他抓培训,就是用另一种方式帮廖昌平把这个念头掐死。

    机会总还是有的,普天成对此深信不疑!

    这天晚上两个人喝掉了一斤茅台。普天成很少喝酒,但这天晚上,他想喝。

    省委很快召开常委会,讨论通过了对余诗伦的任命。余诗伦到任的这一天,海州下了一场透雨,雨从上午一直持续到晚上。本来普天成安排了几桌饭,想为余诗伦接风,可下午四点多钟,常务副省长周国平突然打来电话,说晚上一起跟大华的同志吃顿饭,有些情况还需碰个头。普天成便知道,周国平那边的行动开始了。

    普天成赶到胜利宾馆,国平副省长还没到,于川庆倒是来了。跟于川庆在一起的还有**那边的曹副秘书长、办公厅巩副主任等好几位。大家都是熟人,办公厅巩副主任还跟乔若瑄一起共过事,普天成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往餐厅去。因为少了更高级别的领导,普天成就成了这群人中间的头,受到了大家的热情礼遇,普天成对来自巩副主任他们的恭维和礼赞欣然接受。官场就是这样,每一个场合,都有不同的恭维声和赞美声,尽管内容大同小异,但表现方式却千差万别。巩副主任就特意提到,前些天在《理论》杂志上看了普天成写的一篇文章,很受启发。“高屋建瓴啊,秘书长真是大家风范。”普天成笑笑,作为一个省的最高智囊,他每年都要在中央和省里的几家权威性杂志上发表一些文章,这些文章有的是谈海东的经济社会发展与繁荣,有的是谈领导干部的修养与情操。巩副主任提到的这篇,普天成谈的是领导干部作风建设,中间提到了最近全国发生的两起腐败大案,两名副部级干部落马,在全国震动很大。当然,普天成重点谈的是如何贯彻落实***在中纪委七次会议上对领导干部作风建设发表的重要讲话,针对***提出的在领导干部中倡导形成八个方面的良好风气,树立八荣八耻观,谈了自己的感想。这是一篇响应性的文章,瀚林书记对这篇文章也给予极高的评价,还说要在省委中心小组学习会上组织学习。普天成并不认为自己文章写得好,关键是态度亮得及时,有时候能不能及时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是领导干部的一种修养,更是艺术。

    胜利宾馆的环境跟桃园差不了多少,布局和绿化甚至比桃园还要漂亮,只是因为它是**的,所以名气没桃园那么响亮。这天的饭安排在淮海厅。到了淮海厅,普天成意外地发现,为他们服务的正是余晴。普天成脸上有丝惊讶,于川庆也跟他一样。余晴没认出普天成,但认出了于川庆,彬彬有礼地问了句“首长好”,就专心致志做自己的工作去了。普天成盯着余晴看了一会儿,脑子里忽就闪出金嫚那张脸来。前些天金嫚跟他打过一个电话,说自己不想跟丈夫过了,要离婚。普天成下意识地就阻止,说不能离。金嫚笑说:“你慌什么啊,又不是因为你。”这句话让普天成好不尴尬。是啊,他慌什么,金嫚从来没说要嫁给他,也从没流露出要缠着他不放的意思,这点让普天成深感欣慰。有多少人毁在了女人上,起初抱着投机的心理想玩一玩,结果引火烧身,一辈子都不得安宁。普天成算是幸运,截止目前,还没被哪个女人抓住不放。跟他关系最密的金嫚,也在他离开吉东时嫁了人。金嫚的丈夫是一名普通工人,后来普天成听说,他们常打架,夫妻关系很不好,到现在也没要孩子。所有这些,都像辣椒水一样时不时地要辣一下普天成。普天成知道,金嫚现在的不幸福,是他一手造成的。

    某种程度上,是他毁了金嫚。

    于川庆见他走神,悄声提醒道:“等一会儿秋燕妮也要来,她可是常常念叨你呢。”

    “是么?”普天成从余晴身上收回目光,又从脑子里把金嫚驱走,装作诧异地问了于川庆一句。于川庆别有意味地一笑,“有人望穿秋水,有人浑然不觉,这世道,越来越缺少默契了。”

    “乱说。”普天成及时地制止住于川庆,只要有第三者在场,普天成就不跟于川庆开玩笑,这也是他的原则之一。他转向曹副秘书长,“你老父亲的病好点没?”曹副秘书长受宠若惊,他父亲几个月前心肌缺血,住过一次院,普天成特地到医院探望过,曹副秘书长对此感激在心,今天听普天成再次问起,就越发感动得不行。他站起身,就像学生回答老师提问一样,毕恭毕敬地答道:“谢谢秘书长关心,老父亲算是挺过来了,现在精神状况还行。”

    “那就好,人老了,不要只想着吃药,还要适当增加活动量。另外,保持心情愉快也很重要。”曹副秘书长马上点头,“秘书长说得对,他现在天天到公园散步呢,还跟一帮老头老太太学太极拳。前段日子有个老太太劝他养条狗,这些天正吵着让我买狗呢。”

    “那好啊,让他有个寄托。大家都忙,平日没时间照顾老人,老人寂寞,养条狗正好可以把寂寞打发掉。”

    “那好,我明天就去给他买。”

    聊完曹副秘书长的父亲,话题又转到巩副主任的老岳母上。普天成在**的时候,这些人都在他手下,他们家里有啥事,谁家有老人,谁家老人患啥病,普天成都记得很清楚。逢年过节,后勤办要分东西,普天成总要叮嘱一番,有老人的给多分一份。尽管这些人都不缺那点东西,但这么一做,情感上就不一样了。有人说他在**里威信比副省长都高,不是说他权大,而是说他心长。

    心长则路也长,这是普天成的认识。

    正说着话,外面响起了车子的声音,于川庆说了声“来了”,大家齐刷刷地起身,往外面去。出门时巩副主任步子走得快了些,差点先普天成走出大厅。意识到犯了错误,他猛地止住步,侧身等普天成和于川庆先走。他发现,于川庆脸上,已暗暗露出不快来。

    下级任何时候都不能抢上级的彩,这是铁的规律。谁犯了,哪怕是无意,也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普天成伸出双手,热情地跟国平副省长握过手,然后又跟大华的领导一一握手,同时做出恭请的样子,请他们往里进。轮到秋燕妮时,他的手似乎犹豫了一下,秋燕妮冲他深情一笑,伸出手来,“想不到在这儿遇见秘书长,幸会,幸会。”普天成没敢正视秋燕妮,他怕秋燕妮不分场合露出那火辣辣的目光来。**女人跟内地女人不一样,她们喜欢把内心的东西表露在脸上。

    普天成和于川庆热情迎客的过程中,巩副主任和曹副秘书长拘谨地站在一边,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笑。他们是没有资格走上来跟领导和贵宾一一握手的,只能站在远处,用微笑欢迎。周副省长也只是跟他们简单地点点头,然后就在大华几位高层的簇拥下进去了。普天成又抢在前面,等副省长的步子到达淮海厅时,他跟于川庆已一左一右站在了门边。

    主客一一落座。普天成本想坐得离周国平远一些,坐领导身边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类似的感受,普天成觉得是这样。每次吃饭,他都会想办法让自己离领导远一点儿,这跟工作当中正好相反。不料周国平拍拍身边的椅子说:“老普,坐这儿,咱们说话方便。”普天成只好坐过去。周国平左边是大华**总部瑞德先生,英国人,很年轻,四十岁不到,讲一口流利的汉语。右边,就是普天成了,普天成右边,居然坐了秋燕妮。好似无意,其实有心,普天成有几分不安,心里又有一点点惬意。跟秋燕妮认识这么长时间,两人还从没如此近距离坐过。饭菜是提前准备好的,国平副省长说,吃过就撤,晚上他还有个活动,要到一所大学去演讲。凉菜上齐后,国平副省长讲了几句话,意思是感谢瑞德先生和助手劳尔小姐来到海州,共同为大华海东出谋划策,也感谢大华集团副董事长兼海东办事处主任燕妮小姐,大华海东前段时间运行得不是太好,主要原因不在大华,在海东方面。是海东方面没把基础性工作做好,延误了项目进度。对此,省里已做了调整,相信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国平副省长还代表省委、省府向大华方面表了态。国平副省长表完态,端起红酒杯,一饮而尽,说这杯酒就算是对前一段工作的总结,从今天起,大华海东会驶上快车道。他的举动赢来一片掌声,是川庆秘书长带头鼓的掌。接着,瑞德先生也代表大华总部表了态,他说前段时间工作不理想,关键原因还在大华身上,大华资金不到位,影响了职工安置。他也喝了一杯,表示道歉。瑞德先生接着强调,本周内,将有三千万到账,可以用于职工安置,以后每半月到账三千万,直到把答应的款全部付清。瑞德先生说这些的时候,普天成心里想,周国平就是周国平,大华这些钱,也只有他能争取过来。如果换了别人,怕也只是一个数字,何年何月到账,只有鬼知道。感慨中,他投过去目光,见周国平的目光瞄在性感的劳尔小姐身上,他便慌忙把目光收回来了。

    瑞德讲完,轮到秋燕妮了。秋燕妮端起酒杯,说:“燕妮嘴笨,这种场合,实在不敢多讲,不如以酒代之吧,按你们的话说,一切尽在酒中。我相信,大华跟海东的合作一定是愉快的,而且能双赢。”说完,仰起脖子,将满满一杯红酒喝了下去。兴许,这天的秋燕妮也有几分紧张,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有几滴酒洒在她裸露的脖颈上。普天成看了,感觉那挂了酒珠的粉颈更为漂亮。

    如果不是国平副省长晚上有事,这天是要放开喝一阵的。要论喝酒,今天来的巩副主任和曹副秘书长都是行家,陪一桌客人不在话下。秋燕妮喝过之后,国平副省长说,今天情况特殊,酒就不敬了,大家随意喝点。然后叮嘱于川庆,照顾好客人。普天成本来也是想敬杯酒的,一听国平副省长这样说,便打消了念头。

    席间国平副省长提出了一件事,大华原来的协议是要安排一毛厂百分之二十的职工,大华认为这太高了,无法落实,当然,这与一毛厂职工的素质和文化程度也有关系。一毛厂职工素质普遍低,文化程度大都是初高中,小学也有不少,以前从事传统纺织业,劣势还显不出来,现在是高科技项目,文化程度的劣势一下就显了出来。大华提出,能不能降到百分之十,不能安排的这百分之十,由省上协调其他企业安排,大华可以拿出一部分钱来做补偿。周国平说完,桌上的人都不说话,全都垂下头,好像在思考。其实这样的问题是不用思考的,国平副省长借饭桌上把它讲出来,就是想给大家通通气,具体怎么做,他早就有了数。普天成也垂下了头,这是一种习惯,任何场合,遇到难以作答的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垂下头,做思考状。普天成默默在算一笔账,降十个百分点,就意味着有五千职工没了着落,这五千职工,往哪里安排呢?见气氛有点冷场,周国平笑道:“老普,过去的协议是你谈的,你说说。”普天成抬起头,习惯性地环视了一圈,道:“既然大华有难处,这个问题可以协商。现在重要的不是职工安置,是项目进度,只要项目建得快,早一天见到效益,我们的期望值就早一天能实现。”

    “川庆,你的意见呢?”周国平又将话头转给了于川庆。

    于川庆刚夹了一块鱼,一听副省长点他的将,忙将鱼放下,道:“我认为天成秘书长说得有道理,毕竟这项目他最熟悉。”

    “好,既然两位秘书长意见一致,我看这事可以商量,补偿不补偿我们先不提,先跟职工方面碰碰头。”说到这儿,他把目光投向普天成,脸上洋溢出一种热情的笑,“怎么样老普,这个难题还得交给你,谁让你办法比我们多呢。”

    普天成这才明白,国平副省长今天请他来,摆的原是鸿门宴!他倒吸一口冷气,这话,跟工人实在说不出口啊,当初谈百分之二十,他已费尽了口舌,也背了一身骂名,现在再砍掉五千人,这简直……见国平副省长期待地看着他,普天成勉为其难地笑了笑,“试试吧,谈不下来省长可别批评我。”

    “有你老普出面,还有什么谈不下来的?来,我敬你一杯!”说着,国平副省长率先举起了酒杯。普天成赶忙举杯,抢在国平副省长前面喝了下去。酒杯刚放下,余晴还没把酒斟满,这边又响起了秋燕妮的声音:“我也敬秘书长一杯,感谢秘书长对大华长期的支持与帮助,以后很多事,还离不开秘书长呢。”普天成想推辞,国平副省长帮腔道:“该敬,你们每人都应该敬秘书长一杯。”这下好了,矛头哗地对准到他身上,本来少了敬酒这道程序,吃饭的气氛就不热烈,现在大约是要谈的事定了音,大家心里都放松下来,国平副省长这一提议,于川庆他们立马响应,依次就给普天成敬酒。普天成喝了秋燕妮这杯,不喝别人的,实在说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们一一碰杯。几杯下肚,普天成脑子就有些晕,再看秋燕妮,就有一种缥缥缈缈的虚幻感。

    饭吃到中间,周国平一看表,说时间不早了,要提前走,让于川庆把大华的客人还有普天成招待好。于川庆要一同去,周国平说不用,那边还有人。于川庆便知道,国平副省长的专职秘书长在恭候,便也不再客气,跟普天成一道将国平副省长送上车。瑞德先生和劳尔小姐也要走,于川庆挽留了一阵,见人家态度坚决,便不再挽留,悄声跟普天成说:“事情解决了,他们就想溜人,也好,咱们好好喝。”普天成心里骂:解决,你说解决就解决了啊?他硬着头皮跟瑞德先生和劳尔小姐道了晚安,转身往里走,走一半,忽然停下,秋燕妮为什么不走?

    ·3

    有些事想着难,解决起来,也未必就真难。普天成跟郑斌源他们谈了两次,没想到,事情解决了。

    郑斌源叫来的十多个职工代表居然对削减百分之十这个数字不感兴趣,这让普天成甚为惊讶。他原想,只要自己把大华那边的意思讲出来,工人代表一准会暴跳如雷地攻击他,没成想,带头的那个叫陈亮亮的职工代表温和地笑了笑,“领导,你说啥就是啥,百分之几对我们来说,当不了饭吃,我们也没指望进那个厂,你还是抓紧把十二条落实了,再不落实,工人堵到省**门上,可别怪我们没做工作。”普天成盯着陈亮亮,“不是最近又落实了三条么,不能太心急,得一步步来。”“那你们怎么不一步步来,非要急着开工呢?”陈亮亮反问道。这话把普天成问住了,普天成回过目光,想从郑斌源那儿寻求帮助。郑斌源不知啥时已离开会议室,他把话说得明白,人他可以叫,具体怎么谈,是普天成的事,他不管,也管不着。

    普天成又跟陈亮亮他们僵持了一会儿,陈亮亮见他也是认真解决问题来的,不那么刁难他了,但也绝没对他抱希望。希望这东西,抱几次抱不到,便也不敢硬抱。陈亮亮说:“领导,你也别痛苦了,你一痛苦,我们当老百姓的就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这么着吧,我可以保证职工不闹事,但**答应的条件,也麻烦你给催着落实一下,工人确实不容易,再不要拿我们当猴耍了。”普天成马上保证:“凡是答应了的,我们保证做到,职工能体谅**的难处,我们很感谢,我代表省委、省**再次谢谢你们。”这时候就有一个中年男人怪声怪气地说:“**也有难处啊,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不会是钱花光了吧,再卖几块地皮不就有了?”普天成没敢接中年男人的话茬,这种牢骚话、怪话他听得太多了,早已到了充耳不闻的境界。

    普天成没敢在会议室久留,见好就收地脱身出来,给郑斌源打电话,问他在哪。郑斌源慢条斯理道:“我在家睡觉呢。”普天成赶到郑斌源家,他还有点不放心,跟工人的谈话太过顺利,令他不由得怀疑,他要再考实一番。

    郑斌源并没睡觉,刚才他家里来了客人,是三毛厂原工会主席,来向郑斌源请教问题的。本来工人的积极性挺高,一直嚷着要跟大华对抗下去,绝不让大华顺利开工。但不知什么原因,最近几天工人的积极性突然没了,特别是原来挑头上访的那些人,最近连影子都找不到了。郑斌源心里说,还能有什么原因,有钱能使鬼推磨呗!据郑斌源了解,副省长周国平分管大华海东这一项目后,明着暗着采取了很多措施,一是破格拿出一千五百万,对一毛、三毛的特困户每家给予一万元的临时救助,同时又督促落实了他们的低保。这招效果奇佳,原来这批特困户是上访骨干,现在因为这一万元钱,他们倒向了**这边。第二招是让海州两家大型企业临时吸纳了三千多名一毛、三毛的职工,这批人员的工资由企业支付一半,市**补助一半,这就等于又把一部分力量瓦解了。更有效果的一招,海州市**出台了专门政策,凡一毛、三毛职工,如果自己创业,开办小店由社区担保,银行一次性给予扶持贷款三万到五万,三年免收各种费用,凭下岗证到税务部门登记,可以享受三年免税政策。海宁区**还在最大的两个市场海安路市场和海华路市场清理出铺面一千多个,让一毛、三毛的职工优先挑。这些措施,让原本就对上访不再抱希望的职工们一下看到了实惠。其实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企业改制,总要引起群众上访事件,但还是普天成说得对,上访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要想活下去,还得靠自己。

    这些话郑斌源当然不可能跟三毛厂工会主席讲,这人是个一根筋,对上访怀着无比浓厚的兴趣。其实郑斌源也知道,这个工会主席上访最根本的目的,还是想叫**安排自己。如果现在有人提出,马上给这个工会主席安排一份工作,让他继续拿工资,工会主席立刻就会跟工人说拜拜。对这种抱有私欲的人,郑斌源是看不上的。当然,对国平副省长以及海州市**采取的这几项临时性措施,郑斌源还是由衷地高兴,因为不管怎么样,**算是开始善待下岗职工了。

    一听普天成要来,工会主席紧忙告辞走了。早在普天成跟工人谈判十二条时,工会主席跟普天成吵过架,还用粗话谩骂过普天成。

    普天成一看郑斌源的脸色,就知道他在电话里撒了谎。不过郑斌源睡不睡觉并不是什么原则性的事,他说:“我是来感谢你的,没想到这次工人这么给我面子。”郑斌源挖苦道:“你秘书长出面,谁敢不给面子?”说着给普天成泡了茶。普天成接过茶,“不过斌源,我还是不放心,总感觉哪儿不对劲。”

    郑斌源猜想,普天成并不了解真实情况,毕竟这事不归他直接管,他也没往透彻里说,有些话说穿了也没啥意思,大家还是含蓄点好。他说:“你应该高兴,回去又可以请功了。”

    “欺负我啊,我是跑来虚心向你讨教的,你倒好,就知道说这种风凉话。哎,帮我分析分析,职工思想为啥转变得这么快?”普天成厚着脸皮道。

    “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

    “安抚政策,你们这次算是想通了。”

    “什么意思?”普天成感觉郑斌源话里有话,追问道。

    郑斌源不想再跟他打哑谜,将自己掌握的情况一一说了,取笑道:“拿国家的钱为大华扫清障碍,大华真有面子啊。”

    普天成无语了。郑斌源说的这些,他还真不知道,这等于在十二条外,又多出好几条,国平副省长的力度也太大了点吧?不过转念又想,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似乎没有!

    有时候,用牺牲的办法来解决矛盾,也不失为一种上策。其实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牺牲着种种利益,有时是个人利益,有时是群体利益,更多的时候,牺牲的则是国家或集体的利益。普天成忽然就想起自己在吉东时发生的那起恶性事件,就是王化忠他们至今仍抓住不放的民工事件。工程施工中老板违章指挥,一个班十二名作业工人死于非命,为了平息事端,还不是用牺牲的办法来解决?最后每个工人赔付三十万,才将事态压下去。这三十万,有一半是**出的钱!

    看来“牺牲”两个字,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

    普天成苦笑一声,他是无权指责谁的,如果说这个世界有一条牺牲链的话,他就是这条链上的一个齿轮。好在,这一次的牺牲,受益者是下岗职工,比起把钱大把大把地挥霍或浪费掉,也算值。这么一想,他也就心安理得起来。

    两人又斗了一阵嘴,普天成忽然说:“对了,有人高薪请你,给你留了总工的位子。”

    郑斌源略微惊讶地抬了下眼,旋即又释然了,“你是说秋燕妮吧,那份美差留给你,我可不敢夺人之爱。”

    “你什么意思?”普天成本能地问出一句。

    “别紧张,秘书长的红颜知己,我可不敢夺。”郑斌源笑着说。

    “老郑,这玩笑开不得。”普天成好像是让郑斌源说到了痛处,一时显得慌乱。

    郑斌源却不在乎地说:“大华早就给我下了聘书,说实话,我对他们没有信心。工人所以对你的百分之十不感兴趣,说穿了,也是对这家企业不抱指望。”郑斌源把话题又带回到大华上,接着说:“不是我打击你们,你掰着指头算算,招商引资引来了多少企业,各种优惠政策都给了,结果呢,搞出名堂的有几家?说轻点你们这是一窝蜂,形式主义;说重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普天成也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把自己的孩子掐死,指着别人家的孩子养老,结果别人的树上永远结不出自己的果,花也没几朵。”

    “你偏激。”

    “偏激的不是我,恰恰是你们。国有传统老企业是有问题,但一味地关门拍卖,把好政策、好地段都让给外资,等于是自己刨自己的锅头。”

    普天成一听他又上纲上线,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政治化,赶忙转移了话题,说:“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可一直等你消息呢。”

    “什么事?”

    “婚姻大事啊。人家邓雅兰差啥了,人长得漂亮不说,事业也比你干得红火。你们两个到一起,真是珠联璧合呢。”

    郑斌源模棱两可地笑了笑,道:“退水沟的游戏还是你们玩儿吧,我郑斌源不感兴趣。”

    一听“退水沟”三个字,普天成脸蓦地一红,他知道这话跟秋燕妮有关。秋燕妮到海东后,是有一些绯闻的,绯闻的主角郑斌源当然清楚,只是不好讲出来罢了。最近秋燕妮频频向普天成示爱,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郑斌源耳朵里,郑斌源挖苦普天成是退水沟,灭火器,是真正为领导分忧解难的。见普天成失神,郑斌源以老朋友的口吻道:“女人是是非,听我一句劝,离她们远点。”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不像我,为女人影响了你的前程,不值。”

    普天成原想是要劝郑斌源的,邓雅兰最近找过他,一方面是为自己的企业,她看中了一块地,想拿下来,那儿建服装厂真是再好不过;另一方面,也有想见一见郑斌源的意思。哪知让郑斌源一句话,就把嘴堵住了。

    从郑斌源家出来,普天成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秋燕妮频频向他发出暗示,难道真有退水沟这么一说?

    后来他自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那天在胜利宾馆,秋燕妮是特意为普天成留下的。于川庆也看出了这点,于是二次回到淮海厅,于川庆便示意巩副主任和曹副秘书长,动点真的。巩副主任和曹副秘书长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看于川庆给他们使眼色,就知道今天这场酒,秋燕妮是目标了,于是便轮番敬,说些恭维而又十分中听的话。秋燕妮一开始并不知是计,还以为两位领导是诚心诚意敬她,也就老老实实地喝了。哪知这一喝,就把自己喝进了一个圈套。省委和省府这些副秘书长副主任们,平日在酒桌上是没机会施展的,大领导在,他们只能毕恭毕敬,顶多也就是在领导不想喝或实在喝不下去的时候,拿自己的肚子为领导解解围,撑撑面子。有人说秘书长的肚子一半是领导的,酒量全是给领导代酒代出来的,这话不假。至于副秘书长,他们不只是肚子,只要一坐在酒桌上,整个人就都成了领导的。他们几乎是一嘴不吃,张罗着让别人吃,但酒却不能少,不只要给领导代,还要给客人代,好像他们生下来就是为别人活的。这种哑酒喝起来非常痛苦,压抑、郁闷,还得赔着笑,而且绝不能喝醉,如果失态了的话,这个官,也就当到头了。所以,副秘书长们都拿这种酒叫壮烈酒、考验酒。谁要是没这个能耐,这个位子是坐不久的。但一旦领导离开,他们成了主人,场面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马上从幕后活跃到台前,抡起胳膊甩起手,不管你是何方神仙,都让你在酒上显原形。

    秋燕妮很快便招架不住了,她以为省里的官员都跟普天成一样,温文尔雅,待人接物很有分寸,哪料想,巩副主任他们一放开,便都成了老虎。“秘书长,帮帮我吧。”她美目流连,可怜兮兮望住普天成。普天成动了怜悯之心,接过酒杯,替秋燕妮喝了。

    这下,普天成也成了靶子,两位副职不敢把他怎么样,于川庆敢。于川庆私底下也听说过一些秋燕妮对普天成暗中生情之类的话,但一直不信,认为普天成在男女之事上是一个十分把得住的人。这天他看见秋燕妮眼里汪了水,那水分明是汪给普天成的,便有意想让普天成现回形。于川庆说:“秘书长英雄救美,我们三个可得小心了。老巩、老曹,你们要是今天能让秘书长多喝几杯,往后我们的工作,就轻松多了。”巩、曹二位早就等着于川庆下令,再说他们也一直想跟普天成放开喝一次,只有酒桌上放开了,以后汇报起工作来,才能放得开。

    气氛越来越热烈,普天成也不敢装得太正统,这种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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