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不过的事。
可那座坟茔旁竟有一人。
还没有市侩到山外商贾锱铢必较田地的镇中百姓安葬那对贫苦夫妇,也并非有多出人意表,可时下非清明,怎会有人祭奠?
皮肤黝黑而高壮的青年农人有些三分疑惑七分戒备地望向这辆缓缓驶近的马车,镇上本不该出现在县城内一双手就能数过来的马车,更何况是在错误的时候出现在这个更错误的地点。
他脚下是竹篮和和盛菜饭的粗瓷碗,视线略微一扫他瞥见了不远处有块瞧着还算趁手的石头能勉强充作武器,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坟里那对夫妇是他唯一一个朋友的爹娘,前两年双双双双死于梦中,县城里衙门来的仵作也没能验出个所以然。
家徒四壁的夫妇身后并无长物,是由镇中富户出钱安葬,他也是抬棺的人之一。
马车远远地停在那里,似乎暂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强忍着心头狐疑的青年农人摆开三碗带了些油荤的饭菜,今天家里老头儿的病瞧着好些,有气力多吞咽两口饭食,便割了十几个钱的肉,做好了装进竹篮,带了沓黄纸,上到山上。
他买不起酒水和香烛,分出半沓黄纸用块石头压在坟前,在碗上摆了两双筷,便自顾自念叨着些镇中的事,譬如今年收成大抵是不会差了,镇上说是要开间铺子也不知卖的什么,书塾里先生昨个又被顽童捉弄得狼狈不堪,酒肆内掌柜摸了掌勺媳妇儿的手被撞见两人打得头破血流....
青年农人将镇上近来的大事小事琐碎事都说得差不多了,最后偷瞄了眼那辆还在原地的马车,悻悻道,和当初进山的那队马车,像得八九不离十。
起身将碗筷收起,收起戒惧之心的青年农人挎好竹篮。时辰还早,来得及再去他先生的坟那儿,那个在曾以苛刻著称的老秀才虽说没少打过他的手板心,可毕竟是教会他歪歪扭扭写下自己名字的先生,和他那个朋友一样,是在这世上屈指可数真心待他的人,他没理由不去敬重。
吴铜钱自嘲地笑笑,自己方才的戒备全无道理,他这样的身份,坟中逝者已矣,又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呢?
现如今镇上人偶尔谈起他朋友的时候,最多的还是那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学了三拳两脚的把式,就吃了熊心豹子胆,和那钱才在山外闯出那般大的祸端,两人都死了不说,做下的孽还要家人来偿....
这样话吴铜钱听得不在少数,为此大打出手也不在少数,给几人脑袋开了瓢以后在县城班房内蹲了个把月光景又挨了板子,那些碎嘴的人忌惮他蛮不讲理地动武,也便大多不复提起此事,原先时常走动的那些亲眷却也不再往来。
是不是该像他一样出山闯闯....至少在自己垂垂老矣的时候,有些可以追忆的事,也为在世上留些痕迹,不至于赤条条地来,空落落地去。
吴铜钱若有所思。
....
镇头不见大槐树,镇尾犹有小青楼。
赤裸的男人蜷缩在竹楼的一角,满身新旧不一的疤痕纵横交错,许多才愈合的新伤还透着粉嫩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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