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蠢货,如今看来,当时的话确实伤到你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直喜欢自作聪明。比起你那两个弟弟,你除了生得早了些,还有什么能耐?”
少女平静地说着,语气没太大波澜,不似质问也不似责骂,只是闲来一叙。
皇帝看着她,恍然又想起许多年前,他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小女孩,用一种天真而无辜的语气说自己蠢。
他始终告诉自己,这位妹妹虽号称神子的女儿,但还小不懂事,且童言无忌怎么能当真?
直到这一刻,他发现这么多年,他原来一直当真了,他始终想要证明,证明自己不比父王,也不比那两个弟弟差半分。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犹自不解:“赵襄儿……你不是在国师府吗?怎么……”
他忽然想起了那口井的传说,心底也骂了一句自己蠢。这些年他对于父王临终时告诉自己的秘密,一直将信将疑,此刻想来,那些应该也不是父王将死时的胡言乱语。
赵襄儿对他眨了眨眼,好似在说这皇宫哪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宋侧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苦笑道:“殿下,臣拿着这个,吃力的很啊。”
赵襄儿冷哼道:“二十多天前,你没能救得我娘亲,此刻让你多跪一会又怎么了?”
宋侧叹了口气:“是,殿下。”
皇帝依然不明白,“宋侧究竟是何时效忠你的?难道你们之前都是在演戏?”
宋侧道:“陛下你错了,这么多年,我从未叛过娘娘,先前你们围杀乾玉宫,我也只是有心无力罢了,如今殿下回来,自当效忠殿下。”
皇帝道:“朕派人盯你,巫主派你盯你,竟还是盯不住,此事如此周密,你们究竟何时开始密谋的?”
宋侧答道:“数天前,小将军府,殿下曾经来过,临走之时,众目睽睽之下,她替我理了理衣襟。”
那时,她将一张字条贴在了自己襟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襄儿看着被大雨浇透的落魄帝王,微笑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皇帝看着她,道:“你不会不知,唯有皇血可以驱动此杵,莫非你真是父王的私生女?”
“皇血啊……”赵襄儿眨了眨眼,她终究从宋侧手中接过了朱雀焚火杵,握在掌心,目光注视着焚火杵的尖端,道:“你可知道什么是皇血?”
皇帝一愣,他没想到赵襄儿会有此问,他道:“皇血自然是我赵王室开国起传承下的血脉。”
赵襄儿轻轻摇头,以焚火杵的尖端划过自己掌心,鲜血流出,滴在那铜杵上,那血滴在光滑的杵面之后,竟渗透了进去,接着,那铜杵亮了起来,每一个铭文都透着猩红的光,仿佛那是一个迷你的中空铜炉,其中的炭火被她的鲜血点燃。
皇帝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谁?”
赵襄儿看着手中的杵,满意地笑了笑,她望向了皇帝,平静道:“皇血是仙人赏赐你们赵家的血,我是仙人的女儿,皇血当然便是我的血。”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震惊无语,唯有宋侧叩拜了下去,他终于消除了心中最后的疑虑,心悦诚服。
皇帝踉跄后退,颤抖地指着她:“你……娘娘难道真的是……我们杀了……”
皇帝捂着自己的心口,语无伦次。
赵襄儿握着燃烧着的焚火杵走了下来,她的背后,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一对燃焰的羽翼,漫天大雨落在她的身边皆被蒸成茫茫白气,再没有一滴可以落到她的身上。
“先帝当初早有废你的打算,只是心仁……”她走过皇帝的身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淡然地叹息道:“这赵国,本就是娘亲暂借给你们的,如今国厄当头,你既无能为力,我便代她收回了,赵复,去你的长香殿好生歇息吧,别来烦我。”
大雨中他们擦身而过,皇帝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一身明黄色的衣袍在风吹雨打中愈显悲凉。
赵襄儿停下脚步,看着那些尚立在雨中的众人,问:“你们呢?”
几乎所有人都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一幕。
此刻没有残阳只有大雨,少女的衣裙也不见血。
但人们皆不由自主地分开了一条道路。
赵襄儿自人群中经过,向着宫中走去。
“宋侧愿永随殿下之侧。”宋侧高呼一声,额头叩地,重重一拜。
那一幕像是霜风吹杀百草,面朝着少女背影的人们,芦苇般齐齐倾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