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地叫人把所有香炉都给搬了出去,又仔细确认了周围没什么不正常挥发物,这才放心地泡进了池子里。
热水最能祛疲解乏,持盈靠在池边闭着眼假寐,本想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却还是止不住牵挂着程奉仪,不知道她到了贡县、看到翟让新过门的妻子会是怎样的表情,会哭?会闹?还是会如她当年亲口说的那样,一根白绫吊死?翟让又会怎么解释,是不堪忍受寂寞,还是父母逼迫不得不从,又或者,仅仅是变了心?
脑中神游太极,介乎醒梦之间时,对面嘎吱一声,门“又”不经许可被擅自推开了。
未来的天下之主,尚未登基的新帝崔应融一身常服推门而入,迎接他的却是未来的后宫之主、尚未晋封的新后如临大敌的表情,准皇帝的脸一下就拉长了:“怎么见到我就跟见到了鬼似的,你那是什么表情?”
持盈尴尬笑笑,当初逃离京城时,唯恐他会多心,持盈只说了太后想要利用自己那莫须有的孩子实现做皇太后之梦的事,而对于长孙家企图将她献给崔颉的事只字未提,这会儿当然更不好说自己露出这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是因为那晚的遭遇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没完全消失。
“你怎么过来了,”持盈决定岔开这话不提,笑着问,“我不是让人过去告诉你,过会儿会去万晟宫请安吗?”
崔绎反手关上门,一脸不自在的表情:“请安,请什么安,我还不是皇帝,你倒先拿起皇后的架子了。”
持盈又是笑,起身去屏风后面穿衣服,崔绎在贵妃榻上坐着,等她出来了,便招招手。持盈一头青丝还在滴水,只草草绾起,挨着他坐下。
崔绎出神地盯着汤池中波荡的水,突然说:“我不想做皇帝了。”
持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哎?”
“做了皇帝,每天要看更多的折子,要操更多的心,还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仇人不能杀,恩人不能救,”崔绎弯下腰去,两肘支在膝上,耸着肩怃然道,“你到京城了我也不能去接,想见你一面,还得等你来请安。”
持盈不觉好笑,侧身倚在他肩上,逗趣地道:“王爷这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己不想登基,却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我去不去请安,你还不都照样赖着不登基。”
崔绎扭过头来看着她,持盈也笑眯眯地看着他。
崔绎看得很认真,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东西,抑或是确认些什么,他伸出手指,极轻地触碰爱妻的眉眼,好像是在抚摸水中的倒影、雾中的蜃景,一不小心就会消失无踪。
“王爷?”持盈确确实实从他的眼中读出了百里赞之前所说的“患得患失”,其实不光是现在,从她嫁进武王府的那一天起,崔绎就没有片刻安心,总是担心她不是心甘情愿、担心她觉得委屈、担心她喜欢上别的人……
但这所有的加起来,都不及“担心她会从这个人世间消失”来得可怕,崔绎就像是看见了彼此共处时光的倒数一般,向来无所畏惧的他,手指竟然微微在颤抖着。
持盈去握他的手,崔绎却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霎时间错乱的心跳声和压抑的呼吸声笼罩了她所有的知觉。